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厚重的冰棺,将整个金銮殿冻结。
时间仿佛停滞,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如同捕食者的眼睛,死死钉在秦烈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是暴怒失态?是惶恐辩解?还是苍白无力的推诿?
然而,秦烈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李元甫那字字诛心的指控,听着夏元辰那阴险的推波助澜。
他端坐在紫檀圈椅中,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的一点。
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涨红,也没有丝毫惶恐不安的汗迹。
他的眼神深邃,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不起半分波澜。
当李元甫和夏元辰的声音落下,那冰棺般的死寂沉沉压在大殿之上时,他才缓缓抬起头。
目光平静得令人心悸,先是对着御座上的夏弘帝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然后才转向脸色微带得色、仿佛胜券在握的李元甫和眼神闪烁、隐含期待的夏元辰。
“李相,二殿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淬炼出的金石之音,瞬间穿透了殿内的压抑与死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深处。
“二位忧国忧民之心,拳拳之意,本侯…感佩。”
这开场白平淡无奇,甚至带着一丝礼节性的恭维,却让李元甫眉头下意识地狠狠一蹙,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秦烈没有停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和凛冽刺骨的锋芒,瞬间撕裂了殿内所有的沉闷与算计。
“然!二位方才所言‘拥兵自重’、‘耗费国帑’、‘尾大不掉’、‘裂土之危’!
恕本侯直言,实乃不明边情,不察实务,偏听偏信,坐井观天,闭门造车之论!”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众人脑海深处炸响!满殿皆惊!
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狂妄!太狂妄了!
竟敢在朝堂之上,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如此直斥当朝宰相与皇子不明实务、偏听偏信、坐井观天!
这简直是石破天惊,前所未有!
连夏弘帝都猛地从龙椅上挺直了身体,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扶着龙椅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秦烈无视那些瞬间爆发的震惊、愤怒、骇然以及少数压抑不住的兴奋目光。
他继续道,声音铿锵如铁,字字如重锤砸落金砖,震得人心头发麻。
“李相言北疆耗费国帑,拖累朝廷,致使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好!本侯今日便与李相,与二殿下,与满朝诸公,算一笔明白账!一笔关乎北疆生死、社稷根基的明白账!”
他目光如电,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光,瞬间锁定文官班列中掌管钱粮的户部尚书赵谦,“赵尚书!”
户部尚书赵谦猝不及防被点名,如同被毒蝎蜇中,浑身一颤,肥胖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他迎着秦烈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目光,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喉咙发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秦烈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声音洪亮如黄钟大吕,报出一串串冰冷、精确、如同战鼓般震撼人心的数字:
“永昌七年冬,本侯奉旨北上,初至北疆!彼时,北疆仅有苍狼、铁壁等五座残破孤城,饱经战火蹂躏,十室九空,饿殍遍野!
岁入白银几何?经户部核准存档——不足八十万两!此乃国耻!”
他声音陡然加重,如同重锤击打,然后再次拔高:
“自永昌八年始,本侯奉旨整饬北疆,殚精竭虑!推行军屯以养兵,鼓励民垦以安民,肃清贪蠹蛀虫以正风气,重开边贸互市以通有无!
至永昌十一年底,仅原苍狼五城之地,岁入白银便已逾一百五十万两!翻倍有余!
今岁,蒙哥败退,北疆七州之地初定,战火稍息,商路重开,流民归附!岁入几何?
据北疆安抚司及七州府衙最新呈报,汇总户部存档——已近三百万两!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赵尚书,本侯所言,可有半字虚妄?!”
数字!又是数字!但这冰冷的数字,此刻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秦烈抛出的这组对比强烈、跨越数年的税赋数字,如同连环重炮,一炮接一炮,狠狠轰击在李元甫构建的“耗费论”根基上!也轰得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不少官员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三百万两?!北疆那个苦寒之地,竟然能产出如此巨额的税赋?!
户部尚书赵谦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在秦烈逼人的目光下,艰难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算是默认。
这一摇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坐实了秦烈所言非虚!
李元甫的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铁青,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如此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再言流民!”秦烈声音更沉,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沉重,仿佛将北疆曾经的炼狱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
“北疆连年战乱,赤地千里,流民百万,嗷嗷待哺!易子而食,冻饿死于道旁者,累累白骨,触目惊心!
此情此景,是朝廷沉重的包袱,更是我大夏子民难以愈合的伤痛!
亦是某些人口中‘耗费国帑’的‘根源’!”
他猛地指向李元甫,目光如刀,“然!自本侯镇守北疆,未向朝廷多要一粒赈灾粮!以军垦吸纳精壮流民,授田分地,寓兵于农!
以工坊安置妇孺老弱,纺纱织布,烧砖制陶,使其自食其力!
开荒拓土,兴修水利,筑城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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