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寂静如同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压抑得几乎要断裂。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一些官员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油脂。
文官班列最前端,那身着深紫色仙鹤补服的身影,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缓缓蠕动。
李元甫踱步而出,动作看似从容,袍袖的摆动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只是眼袋浮肿,显出几分老态与疲惫。
然而,那双眼睛却锐利依旧,如同淬了毒的鹰钩,此刻脸上恰到好处地堆砌着忧国忧民的沉重之色!
他朝着御座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如仪,话语却暗藏机锋,字字如针。
“陛下,”
李元甫的声音不高,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和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如同毒蛇的嘶嘶声:
“镇北侯北疆之功,驱狼逐虎,保境安民,确然彪炳史册,功在千秋,老臣身为宰辅,亦与有荣焉,深感钦佩。”
他话音一顿,如同毒蛇亮出了致命的獠牙,话锋陡然急转直下,变得冰冷而沉重,“然!老臣蒙陛下信重,掌中枢之责,日夜所思,无不为江山社稷之稳固,黎民百姓之福祉!
功高则震主,权柄过重则易生肘腋之祸,此乃千古不易之理,史书斑斑,血迹未干!老臣斗胆,敢问镇北侯,”
他猛地侧身,目光如电,第一次毫无掩饰地直射向端坐的秦烈,带着审视与质疑,“总督北疆七州军政,节制数十万虎贲之师,开府建牙,权柄之重,生杀予夺,尽操于一人之手!
此等威势,已远超寻常藩镇节度,直逼古之裂土封王!长此以往,朝廷威仪何在?中枢号令何存?恐非朝廷之福,亦非北疆万千生灵之福啊!”
话语如同重锤,将“裂土封王”的恐怖前景赤裸裸地抛了出来,引起殿内一片压抑的骚动。
他微微喘息,仿佛忧思过甚,继续道,声音愈发沉痛,带着一种为民请命的悲悯假象:“再者,陛下明鉴,北疆连年征战,烽火不息,朝廷为支撑此等大战,已是倾尽国库,寅吃卯粮!
粮饷转运万里,靡费无数;军械打造,耗铁如山;阵亡将士抚恤,伤残安置,更如流水!
户部早已捉襟见肘,库银空虚,各地州府亦是怨声载道,赋税一加再加,民力疲惫不堪!
如今狼主虽暂退,战事稍歇,然镇北侯麾下‘烈风军’扩编之势,非但未止,反而愈演愈烈!
兵锋日盛,甲胄鲜明,每日所耗粮秣军资,更如鲸吞!
此等重负,长此以往,犹如竭泽而渔,我大夏根基动摇,民生凋敝,社稷危如累卵!
臣每每思及,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他捶胸顿足,老泪似在眼眶中打转,“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此乃古来之大忌!前朝藩镇割据,祸乱天下,殷鉴不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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