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被毁,族长夫人和族长次子失踪,核心干部重伤,士气遭受毁灭性打击!
“必须立刻禀报族长!”阿鲁台声音沙哑而沉重。他知道,这个消息对顾远意味着什么,对整个部族意味着什么。他立刻找来族中资历最老的古日连部长老,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用最详细的文字,将这场惨祸的经过、损失,尤其是乔清洛与赫公子失踪、拔汗那春杏殉难的消息,飞鹰传书给远在乃蛮部的顾远!
就在辽东营寨化为焦土、幸存者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同时,契丹王庭,上京临潢府,这府此时还在建设中,但阿保机仍将其作为政治中心。
耶律阿保机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王帐巨大的狼头王座前,背对着匆匆赶来的耶律德光。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如同岩石般冷硬的侧脸,看不出喜怒。滑哥突袭成功的消息,已经通过快马加急送到了他的案头。
“父汗!”耶律德光快步走入,年轻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愤怒,“滑哥这狗贼他竟敢!竟敢私自调动大军,突袭顾远的部族!这是谋逆!是公然挑衅您的权威!儿臣请命,立刻点齐兵马,剿灭滑哥及其党羽,为顾远报仇雪恨!也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守旧派!”
耶律阿保机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儿子充满义愤的脸庞。他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辽东顾远营寨的位置,又缓缓滑向乃蛮部方向。
“德光,”阿保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愤怒,是弱者才有的情绪。为君者,当思利弊,谋全局。”
他转过身,直视着儿子:
“第一,我承认,目前:顾远的价值,无可替代。”阿保机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掌握着从中原带来的筑城、冶铁、农耕乃至部分军械的核心技术,还有中原的一切制度和中原的局势掌握,这是我们在草原上建国立制、对抗中原王朝的根本!没有他,我们建国的步伐至少要慢十年!他的脑子,比一万个滑哥都有用!此刻他遭此大难,正是最需要我们‘雪中送炭’之时,必须帮!若我们此刻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不仅会寒了他的心,更可能将他彻底推向对立面!他若反,以其在中原的潜势力、在辽东的根基、以及他本身的智谋勇武,将是我们心腹大患!”
耶律德光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想到顾远那些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和可怕的执行力,又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话是对的。
“第二,”阿保机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滑哥此举,看似打了顾远一个措手不及,重创其根基,却也为我们解决了一个难题。守旧派的力量,尤其是滑哥、辖底这些核心人物掌控的私兵,经此一战,必然暴露并有所消耗。更重要的是,他们与顾远之间,已然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顾远此子,睚眦必报,手段酷烈。\"阿保机抚摸着昨日才送来的乃蛮部报告,乃蛮部细节他已祥知,他想到了巴哲尔的下场。
\"这血海深仇,将迫使他不得不与我们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对付守旧派最不留情的一把刀!此乃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
耶律德光恍然大悟,眼中愤怒稍退,取而代之的是对父亲深谋远虑的敬佩。
“第三,”阿保机的声音变得更为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顾远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了!羽陵、古日连两部核心,加上收拢的匹絮、吐六於、黎、何大何、伏弗郁等部残余,其能战之兵已近五千!加上他那些精锐的赤磷卫、金蛇堂、银蛇堂,以及收服的汉人江湖势力……德光,你可知道,如今的契丹八部:迭剌部、乙室部、品部、楮特部、乌隗部、涅剌部、突吕不部、突举部,除了我们迭剌部,其余各部能单独拉出五千精锐铁骑的,也不是哪个都可以的吧?他的辽东部族,名义上是我迭剌部的附属,实际上已近乎自成一体,其规模、战力、潜力,已不亚于契丹八部中较弱的一两部!此次滑哥的突袭,固然可恨,却也实实在在地削弱了他!让他伤筋动骨,元气大伤!这对我契丹未来的统一和稳定,未必是坏事。我们既能利用他对付守旧派,又能借守旧派之手消耗他,此乃一石二鸟!”
耶律德光彻底沉默了。父亲的分析冰冷而现实,将权谋之术运用到了极致。他明白了,在父亲眼中,无论是滑哥的叛乱,还是顾远的损失,都是可以接受甚至可以利用的代价,一切都要服务于“建国”这个最高目标。
“所以,”阿保机最终拍板,“剿灭滑哥,是必然的!但不是现在,更不能由我们直接出手,激起守旧派全面的、鱼死网破的反扑。这个仇,要让顾远去报!我们只需要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支持,让他这把刀,更锋利,砍向该砍的人!”
他走到耶律德光面前,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德光,你立刻动身!带上我的亲笔书信和一批上好的伤药、补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乃蛮部!顾远此刻应该还在那里照顾生病的女儿和父母。”
“你此去,有三个任务:”
1.安抚与慰问:表达我对此事的震惊与愤怒!痛斥滑哥的卑劣行径!强调我们父子与顾远同仇敌忾的决心!对他父母的身体、女儿的病情表达深切关怀,送上药物补品。姿态要做足,让他感受到我们的‘情谊’和‘支持’。
2.通报‘实情’:将滑哥突袭的详细情况,当然,要强调是我们‘刚刚’得知,并‘极其震怒’,辽东营寨的损失,特别是他那汉女和儿子失踪、手下殉难的噩耗……委婉但务必准确地告知他。注意观察他的反应!这血仇,必须让他刻骨铭心!
3.而后与他密谈。表明我们必将严惩滑哥及其党羽的决心!但强调守旧派树大根深,需从长计议,谋定而后动。探听他的想法,引导他将复仇的怒火精准地导向滑哥、辖底等核心人物。暗示我们会在物资、情报甚至必要时在军事上给予他支持,但需要他拿出一个切实可行、能最大限度削弱守旧派又不至于引起契丹全面内战的计划!
“记住!”阿保机眼神阴沉下来,“顾远此刻悲痛欲绝,怒火攻心,但此子心志坚韧,智计超群,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小觑!你要表现得感同身受,推心置腹!务必让他相信,我们是他唯一且最可靠的盟友!他的血仇,就是我们耶律家的血仇!”
“儿臣明白!”耶律德光肃然领命,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既为顾远的遭遇感到一丝同情,更感到了父亲权谋的深不可测和肩上任务的沉重。他立刻转身,点齐一队精锐亲卫,携带重礼和书信,星夜兼程,朝着西北方向的乃蛮部疾驰而去。
乃蛮部,顾远父母毡包外。
前夜的狂欢盛宴似乎还留有温暖的余韵,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烤肉香和草木灰的气息。篝火的灰烬尚温,马头琴的悠扬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顾远正陪着父母在温暖的毡包里说话。顾攸宁在田泽生的精心调理下,病情大为好转,小脸红润了许多,正被萨日娜抱在怀里逗弄。顾??则缠着爷爷古日连明,让他讲当年打铁和打仗的故事。金牧、墨罕、乞答孙乙涵等人也在座,气氛温馨而融洽。托娅找了个借口送来新煮的奶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英武不凡的左谷蠡王。
顾远的心情是近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放松。父母安好,女儿转危为安,长子聪慧过人,部族蒸蒸日上,又与乃蛮部初步建立了联系。他甚至开始盘算着如何风风光光地把父母接回辽东,如何给清洛和赫儿一个惊喜……
就在这时,毡包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金牧手下惊慌的呼喊:“金总管!金总管!辽东急报!飞鹰传书!”
毡包内的温馨气氛瞬间凝固!顾远的心猛地一沉!飞鹰传书,这若非十万火急之事绝不会动用!
金牧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冲了出去。顾远也紧随其后。
毡包外,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用火漆密封、染着暗红色污迹,不知是血还是泥的羊皮卷。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悲痛。
“金总管……王爷……辽东……辽东……”信使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完整,只是颤抖着将羊皮卷高高举起。
金牧一把夺过羊皮卷,迅速撕开火漆。顾远也一步跨到他身边。当两人的目光落在羊皮卷上那由古日连部长老亲笔书写、字迹因悲痛和急切而显得潦草扭曲的文字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滑哥率万骑突袭……营寨尽毁……族人死伤枕籍……拔汗那力战殉主……春杏殉情……王妃与赫公子……失踪!……左耀重伤濒死……银兰重伤……图纸工坊尽焚……损失惨重……百兽部、赤磷卫……金蛇银蛇堂……落英流沙派……十死六七……万望族长速归!……”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顾远的心上!每一个词,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绝望!
“清洛……赫儿……”顾远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直冲头顶!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拔汗那……春杏……”金牧的声音也带着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顾远猛地摇头,仿佛要将这噩耗甩出脑海。他一把抢过金牧手中的羊皮卷,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那熟悉的笔迹,那刺目的“失踪”、“殉主”、“殉情”、“重伤”、“尽焚”……如同无数把尖刀,将他刚刚愈合的心房再次捅得千疮百孔!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顾远口中狂喷而出!如同血色的喷泉,染红了手中染血的羊皮卷,也溅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彻底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兄长!\"
“少主!”
“族长!”
“远儿!”
金牧、墨罕、乞答孙乙涵、闻声冲出来的萨日娜和古日连明……所有人都惊骇欲绝地扑了上去!
毡包外,托娅手中的奶茶碗“啪嚓”一声摔得粉碎。她看着那个如同山岳般伟岸的男人喷血倒下,看着周围瞬间变得惊慌绝望的人群,昨夜篝火旁那抚琴的英姿、摔跤的雄风、谈论融合理想的深邃……与此刻这触目惊心的血色和崩塌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她知道,那个温暖而强大的世界,在顾远倒下的瞬间,已然崩塌。属于左谷蠡王顾远的,将是一场席卷整个草原的血色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此刻那个倒在血泊中、心碎神伤的男人。
乃蛮部初春的天空,晴朗依旧,却仿佛被无形的阴霾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盛宴的余温彻底消散,只留下无尽的悲凉与肃杀。千里之外的噩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击碎了顾远短暂的重聚之欢,将他拖入了复仇与毁灭的深渊。耶律德光的安抚之途尚未开始,顾远心中的地狱之火,已然熊熊燃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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