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重九没再看他,转向其他人,开始点评刚才演练的得失,哪个位置配合脱节,哪个指令传递慢了,哪个队员冒进……点评过程毫不留情。
金方跑着圈,汗水顺着额头流下,听着余重九沉稳有力的点评声,他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兴奋。
这才有当日皇甫辉说到的洛商护卫队的感觉!
跑完二十圈,金方浑身是汗,却感觉神清气爽。
他回到队列,余重九已经点评完毕,正安排下午的弓弩精度训练。
“金方,”余重九看向他,丢过来一个东西,“接着。”
金方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沉重,是一块拇指大的身份腰牌。
“拿着这个,去靶场找‘冷面’。”余重九语气平淡,“让他教你如何当一名探子。”
金方看着手里这块自己在护卫队的腰牌,虽小但却感觉沉甸甸,又看看余重九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中却涌起一股热流。
“是!”他大声应道,攥紧了那块腰牌。
半月后,通往云台城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严星楚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闭目养神。
车窗外,夏日的北境原野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蓬勃绿意。
马蹄踏过新修的官道,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
“大帅,洛北口余统领的信。”史平从车窗外递进来一个小竹筒。
严星楚睁开眼,接过竹筒,捏碎蜡封,抽出一张薄薄的纸。
信是余重九写的,字方正朴实,内容也简短:
“禀大帅:金方、陈月已安顿。金方初有不惯,现渐入轨。陈月帮衬后勤,众人安好。余重九谨呈。”
严星楚看完,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将信纸折好,塞回竹筒。
“知道了。”他淡淡说了一句,将竹筒递给窗外的史平。
金方既然安分待着,那就待着吧。余重九那里,总比让他憋着劲在隆济城惹出大乱子强。至于未来……严星楚重新闭上眼睛,未来再说。
马车继续前行,车辙碾过路面,发出单调的声响。
刚驶出不过半个时辰,又一骑快马从后方疾驰追来,骑士勒马与马车并行,声音带着急促:“报大帅!汉川军秦昌秦帅急信!约大帅在两军交界天市垣一见!”
秦昌?
严星楚再次睁开眼,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这位人称“鲁阳屠夫”的汉川军少帅秦昌,行事狠辣,却也带着几分莽撞的运气。
其父在西南郁郁不得志,汉川军威名渐堕。秦昌接手后,不甘沉寂,竟率军出汉川,欲与东牟一战,结果迷路误打误撞拿下了东牟重镇鲁阳城。
只是那场惨烈的瘟疫几乎葬送了他大半兵力,如今麾下满打满算不足六千,其中还有两千是收编的马匪。
这样一个狠角色,主动约见自己,所为何事?
严星楚沉吟片刻:“回信,告知秦帅,严某今日下午即抵天市垣。”
“是!”
天市垣,顾名思义,原本是一处小规模的市集所在,如今早已荒废,只剩下几堵残破的土墙和几间摇摇欲坠的棚屋,孤零零地矗立在两军势力范围接壤的旷野上。
下午时分,严星楚的车驾抵达时,远远便看见一彪人马已在残垣断壁间等候。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颇为神骏的黑马上,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阔口方鼻,正是恢复伤势的秦昌。
他身后跟着约二百名亲兵,甲胄兵器也算齐整,但队伍中隐隐透出的那股子混杂着悍匪气的彪悍,与鹰扬军严谨的军容截然不同。
看见严星楚的马车停下,秦昌立刻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严星楚也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他今日只穿了寻常的靛蓝布袍,身边跟着的只有史平和随行回云台城的张全。
“严帅!”秦昌抱拳,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江湖气,但礼数却颇为周全,“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秦某冒昧相邀,还望严帅海涵!”
“秦帅客气了。”严星楚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上前一步,竟主动伸手拍了拍秦昌结实的手臂,“秦帅威名,我亦是如雷贯耳,更是出其不意拿下鲁阳,打了东牟一个措手不及。马回将军近来可好?”
严星楚这番举动和言语,给足了面子。他如今坐拥北境大部,在北境的实力远非困守鲁阳一隅的汉川军可比,却毫无倨傲之色,反而主动提及秦昌的得意之战和麾下大将马回。
秦昌脸上顿时露出受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连声道:“都好,都好!劳严帅挂心!马回那小子,成天念叨着严帅仗义!”
他顿了顿,脸上那点豪气迅速被一种愁苦取代,声音也低了下去,“唉,严帅,不瞒您说,今日厚着脸皮约您相见,实在是……实在是来求救的!”
“求救?”严星楚眉峰微蹙,心中疑惑更甚。
最近东牟那边异常安静,并无异动。鲁阳城虽孤悬前线,但城池坚固,更重要的是——那里囤积的粮食,足够两万大军吃上一年有余!秦昌手下才几千人,守着这么一座粮仓,能有什么天大的难处需要求救?
“秦帅何出此言?”严星楚引着秦昌走向一处背阴的残墙根,示意亲兵搬来两个马扎,“鲁阳城高粮足,东牟又无动静,莫非是内部……”
“不是内部生乱!”秦昌一屁股坐下,抓了抓头发,一脸苦大仇深,“是这城……它活不起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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