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偏厅时,月光正好落在李星群的背影上。他扶着廊柱站了会儿,像是在调息,又像是在沉思。柳珏看着他手里那枚沾了血的玉佩 —— 是张茂的人送来的,背面刻着 “六万两,三日”。
李星群推开议事厅的门时,檀香正顺着窗缝往外飘。汪辉祖正用朱笔圈点着户籍册,李助则在沙盘上推演春耕的水利布局,见他进来,两人同时起身拱手,案上的青瓷笔洗还冒着热气。
“这两日我在偏厅研究章程,” 李星群在主位坐下,指尖叩了叩桌面,“府里可有什么要事?”
汪辉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疑惑:“要事?除了城西织坊的工价纠纷,并无其他。大人为何突然问这个?”
李助也附和道:“张茂那边倒安分,这几日没派人来要过路费。莫非…… 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李星群端茶杯的手顿了顿。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鬓角的银丝上,忽然明白过来 —— 赵受益潜入大同的消息,竟真的只有昭姬、柳珏和几个心腹知晓。他对着门外喊:“李全,去请昭姬姑娘过来。”
等李全的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开口:“陛下…… 赵受益,三天前就进了城,如今被困在张茂的地界。”
汪辉祖的朱笔 “啪” 地掉在户籍册上,晕开个红团:“陛下?他怎么会……”
“带了陈旸和刘仲甫,还有福康公主。” 李星群的声音很平静,“张茂说,要六万两黄金才肯放人。”
李助猛地一拍沙盘,细沙溅起半尺高:“这是勒索!大人,万万不能给!”谈话间,昭姬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星群抬眼看向她:“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 昭姬往椅上一坐,随手拨弄着腰间的玉佩,“陛下闲得发慌,想试试咱们大同的水有多深。张茂那蠢货以为抓了金凤凰,其实是揣了个烫手山芋 —— 五个皇亲国戚,哦不,现在是四个了,子鱼姑娘刚被送过来。” 她忽然笑了,“要六万两才肯放人,倒会做生意。”
“六万两……” 汪辉祖掐着手指算,眉头越皱越紧,“年底各处都等着结账,铁矿的分红要开春才到,府库现在怕是凑不齐。”
李助道:“要不…… 跟判官和推官商议下?他们掌着商税,或许有周转的法子。”
“准了。” 李星群站起身,“去请他们过来。”
李助应声而去时,昭姬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李星群捕捉到那抹神色,忽然笑道:“没想到?”
昭姬捂嘴轻笑:“何止没想到,柳珏怕是也猜不着。你居然不是第一时间想着自己出钱了结这件事情。”
“四十岁的人了,总不能还像年轻时那样冲动。” 李星群望着窗外的老槐树,树皮上的沟壑在风中轻轻颤动,“子曰四十不惑,诚不欺我。”
“那现在的你,是怎样的?” 昭姬饶有兴致地追问,指尖在案上画着圈。
李星群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怅惘,“以前在我梦里那个世界,很多年轻人觉得大城市才有奔头,能做番大事业,就算不能做大事情,大城市有好玩的,有好吃的。可活到中年才知道,那些高楼广厦,与我何干?再好吃的东西,再好玩的东西都要腻的一天。在那里打一辈子工,终究是别人的天下。”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就算不算梦里的年纪,我现在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想通了这些之后,就明白了我又不是赵家的狗,犯不着摇着尾巴等骨头。”
昭姬的眼神柔和下来,端起茶盏抿了口:“总算没白活两世。”
“只是还有意难平。” 李星群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数着什么。
“靖康之变,崖山跳海?” 昭姬忽然开口,见李星群愕然抬头,又笑着解释说,“你哄小妾赵香香抄袭的诗词,好歹自己想一想吧。你说说\"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还有这个诗:崖山倒,宋室亡,十万忠魂葬海疆。红棉岁岁凝血泪,犹伴英魂诉国殇。都是什么意思,根据你的描述,我大概能够猜测到,现在的大启和你们历史中的大宋,是差不多时代的吧?”
李星群的喉结动了动,半晌才苦涩地说:“大启和大宋,何其相似。异族环伺,内忧外患…… 我只求中原不落入蛮夷之手,至于谁当皇帝,又有什么要紧?”
“那要是皇室的迫害,撞上你的底线呢?” 昭姬追问,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跑。” 李星群说得干脆,“我不反,但也绝不做砧板上的肉。”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昭姬往门口瞟了眼,笑道:“反?呵呵,别口嗨了,他们都来了。”
李星群正了正衣冠,锦袍的褶皱在晨光里舒展开:“我过去了。”
这话里的 “我” 字说得清晰,昭姬自然懂了。她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杯茶,听着议事厅里传来的说话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只不过,昭姬心里悠悠的想,自己能放下中原的繁华呢?好像不能吧,不然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昭姬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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