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个挠了挠头,说道:“刘哥,你别管他们!那些奸商活该!”
但我却不这么认为。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看见卖杂货的老王头蹲在墙角抹眼泪。一问才得知,他以前靠掺点假货多赚几个铜板,如今被刘汉山管得严严实实,连给儿子抓药的钱都凑不齐了。
刘汉山默默掏出几个铜钱塞给老王头,转身时,脸色显得更加难看了。
“世上的事情真是难以说清啊。”那晚,他对我说,“你以为自己是在帮大多数人,可少数人的苦难同样也是苦难啊。”
第二天,刘汉山就辞去了行伍的差事。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就如同大河里有鲤鱼、有草鱼,也有靠吃腐食为生的鲶鱼和黄辣丁,只有各安其位,才能生生不息。
就在刘汉山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找到了新的出路。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刘汉山在红庙集上闲逛,听见打烧饼的张驴头正跟人抱怨:“这年头,连烧饼都打不起了!好木柴比白面还贵!”
原来,打烧饼讲究用果木炭火,最好是苹果树、枣树这类硬木烧成的炭,烤出来的烧饼会带着淡淡的果香。可如今,这类木柴越来越难寻觅,价钱也不断上涨。
有人建议张驴头改用焦炭:“豫西焦作产的那种,好烧又不起烟,和梨树枣树烧出来的木炭基本一样的性质,做出来的烧饼味道差不了多少。”
“说得倒轻巧!”张驴头苦笑着说,“那玩意儿在兰封县上哪儿去买啊?就算有,价钱比香油还贵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汉山眼睛一亮,当天下午就带着我和邵大个去了焦作。
焦作煤矿的管事一见到刘汉山就乐了:“刘掌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听说您不在孔家干了?”
刘汉山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陈年旧事就不提了。这次来是想跟您谈笔生意。”
他提出用白蜡条换焦炭的方案——这种落叶乔木在豫东随处可见,枝条柔韧,煤矿上用来编筐运煤再合适不过了。双方一拍即合,约定一斤白蜡条换一斤焦炭。
回程的马车上,邵大个依旧一头雾水,问道:“刘哥,这买卖划算吗?白蜡条又不值钱……”
刘汉山道:“你呀,真是糊涂!白蜡条在咱们那儿满山都是,随便砍来就能换焦炭。可焦炭在兰封县那可是稀罕玩意儿,转手就能卖个高价!”
刘汉山只是笑而不语。其实他早就把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一来一回,利润能翻好几番,而且这生意还没人跟他竞争。
果然,不到半年时间,刘家就凭借这门独家生意积累了一笔颇为可观的财富。刘汉山组织村里人上山砍伐白蜡条,按斤给他们支付工钱;又雇了几辆大车专门跑焦作。回来的焦炭,除了供应本地需求,还销往周边各县。生意越做越大,刘家渐渐成了当地新崛起的“户家”。
就在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的时候,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这份平静。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刘汉山正在院子里整理账本,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抽泣声。开门一看,竟是刘百成——孔留根的 儿子,他的干儿子。
这孩子浑身脏得就像刚从泥坑里捞出来一样,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见哭得更厉害了:“大爷,你快救我吧?”
刘汉山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情景大吃一惊:“百成?你这是怎么回事?”
“干大”,刘百成“哇”的一声扑进刘汉山怀里,哭着说:“我不回家了!孔侯五是个大坏蛋,专门欺负我。”
刘汉山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他那双手平日里能轻松抡起百斤重的麻包,此刻却微微颤抖。他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砸在刘百成的衣襟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别怕,有干爹在。”刘汉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告诉干大,孔家出什么事儿了?”
刘百成抽抽搭搭地说:“侯五当了管家后,克扣下人的月钱……我娘病了,我去求预支工钱,被侯五给打了出来……”
听到这里,刘汉山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紧紧抱着刘百成,像护崽的母兽一般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好个侯五,克扣工钱,连孩子都打!”
刘汉山踏出孔家大门之际,尽管内心情绪翻涌复杂,却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然而此刻,仅仅为了一个孩子,他竟难以自控地浑身颤抖,就连手指也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这种反常的表现,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诧异。
在他的内心深处,孔家一直如同乱麻一般,越是试图理清,就越是纠缠不清。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恰似一根根细微的刺,深深扎进记忆之中,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隐隐作痛。这突如其来的孩子事件,不知为何就触动了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让他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
那天晚上,刘汉山独自在院子里坐了很久。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低声自语:“老东家啊……我对不住您……”
刘百成的到来,宛如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刘汉山压抑已久的怒火与责任感,一场风暴正在这个汉子的内心深处悄然酝酿。
第二天清晨,刘汉山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为之惊讶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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