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随便地端出来摆在院子里。

都说端妃把谢之殃惯得不像个太监，也确实。

这日子悠闲得像个小王爷。

迟欲打量谢之殃身上的圆领红底斗牛服。

红衣用的绸缎精贵，在日光下透出一层薄薄的酒红色，衬得谢之殃那张常年没有血色的脸也多了几丝人气。

日光下，红衣上的金丝刺绣有些接近白金色。

迟欲凑近了看，没看出来那是什么纹样，倒是注意到顺着下摆看过去，谢之殃脚边燃着一尊香炉。

三足的圆肚黄铜香炉，雕着细碎的小莲花图案，看上去漂亮极了。

然后凑近闻一闻，味道也很熟悉。

艾草茼蒿。

别的闻不出来。

迟欲猜测里面烧的应该是蚊香。

日影透过梧桐叶之间的空隙错落洒下，像是给谢之殃绣了一面金丝面巾轻覆在脸上。

谢之殃一偏脸，那一面淡金色就像水一样地在他脸上流动。

他睁开眼。

微一侧首，就看到一个单膝蹲地上的。

穿着官服，佩着刀，但是一点儿格调都没有。

像个傻子。

谢之殃：“……”

谢之殃：“你在看什么？”

迟欲兴致勃勃：“我在看香炉边上被熏死的小蚊子。”

谢之殃怀疑迟家是故意拿个傻子来跟他联姻的。

“回来这么早做什么？”

“我哥说我有婚假，上半天班就行，”迟欲想起正事，把食盒打开，“顺便来给你送药。”

盒子一打开，那股子让人想吐的苦味儿就跟着飘出来。

谢之殃是习惯了，迟欲没有，他竭力克制，还是忍不住一脸想吐的表情。

迟欲屏息凝神把药端出来。

“喏，你的药。”

谢之殃瞥了一眼他的苦瓜脸。

空气中那股苦味中夹杂着其余药材的香气。

他鼻翼微皱。

“去太医塾了？”

“唔。去看看你都喝的什么药。”

迟欲没忘记那个自己用来糊弄迟蔚的借口。

真好用，还能再来糊弄一下谢之殃。

谢之殃垂下眼。

接过药的时候面露嫌弃，听到迟欲的话嗤笑一声：“有什么好看？”

迟欲张嘴就来：“看看他们是不是以次充好，没给你用好药，不然怎么你一直病恹恹的？”

谢之殃：“谁敢？”

迟欲：“也是哦。”

迟欲催促：“你快喝啊。”

吃了药多活几天，让他的任务期限再多宽限两天。

谢之殃眯起眼。

“我喝不喝关你什么事？”

“都成亲了还不关我事吗？你多活两天不是对你对我都好？”

“你不盼着我死？”谢之殃冷笑，“你敢说代替你妹妹嫁给我这件事你心里没点怨气？”

迟欲精准抓住关键词：代替妹妹。

果然，他就说自己一个男的为什么要嫁给太监啊果然有隐情！

迟欲装作淡然道：“天地也拜过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谢之殃低头慢慢地喝药，“所谓的功勋贵戚，也要卖儿卖女。”

这应该说的是迟家要把女儿嫁给太监这件事——

大家族之间的婚姻确实也算是一种卖儿卖女，用儿女间的结合巩固合作或是换取钱权。

两个人的亲事更像是两方势力的结合。

迟家这边具体干什么的不清楚，谢之殃这边代表的应该是端妃的势力。

端妃娘娘、迟家、迟蔚……迟欲在脑子里做排列组合。

并且试图用游戏的思维来理解这些角色和身份。

迟蔚是个什么官职来着？侍卫队长？队长之上有更大的官职吗？

这个游戏设定里有几个侍卫队长？

如果简化下来……迟蔚是不是可以代表皇城中的武装力量？

端妃权势滔天、隐有垂帘听政之势，那么她想要拉拢宫中的武装力量也就情有可原。

端妃宠幸谢之殃如亲子的同时，谢之殃也是她信任的左膀右臂，确实是联姻的好对象。

同时一个没根的阉人，也不可能有后，不会生出子嗣威胁端妃。

而且也不可能为迟家接纳、转化迟家为自己的助力。

这么一想，这门亲事确实是个好买卖。

迟家肯定要顾忌自己的儿女，而为端妃所用——端妃又忌惮谢之殃，这门亲事拴住谢之殃，他既已和迟家儿女婚配，也很难依附别的势力。

迟欲理清这个关系之后，觉得这个还没见过面的端妃好牛啊。

怪不得这门亲事谢之殃不乐意、迟蔚也不乐意、他这个嫁过来的迟家儿女似乎也不乐意。

因为得利的只有端妃啊！

其余所有人都被这门亲事挟持、各有各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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