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低语,望着天上明月,忽然又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景平皇帝......不,该称呼他为李明夷。
不知他还好吗?有没有暴露?是否还活着?
只是,自己一时半刻,似乎没法回去帮他了。
......
黄石县。
一座县城内最气派的宅子主屋内。
西太后穿着一套干净的绸缎长衣,端坐于八仙桌主位,在她对面,是已经饿瘦了一大圈的端王,也换了一身新衣,脖子上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块布,系着,权当餐巾。
八仙桌上,只有两份筷子、碟子,一大盘野菜干,一碟腌咸菜。
当初一起从宫里逃出来的几名宫娥站立在一旁伺候着。
没有丝竹管弦,没有歌舞表演,没有灯火明媚。
黑漆漆的屋子里就勉强点了七八根蜡烛撑场面。
至于百官来.....恩,西太后本来是要黄石县令带着县衙里的人来叩拜的。
但是考虑到附近并不安稳,县令要带人四处巡查,以防被叛军偷袭,所以这一步也省略了。
“御膳来了!”
房门打开,太监刘承恩一脸喜色地走进来,身后,徐公端着一个瓦盆,瓦盆的两个耳朵处用棉布垫着,避免烫的握不住。
旋即,在万众瞩目下,烧的滚烫的瓦盆被放在了八仙桌正中央。
刘承恩抬手,抓住盖子掀开,一阵热气弥漫中,躬身行礼:
“请太皇太后用膳,请端王爷用膳!”
其余饿的发慌的宫娥也跟着行礼。
八仙桌上,雾气散去,西太后和端王齐刷刷伸着脖子,往锅里一看。
“呕,
熊孩子端王脸都绿了,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一阵干呕,崩溃地闹腾起来:
“本王不要土豆白菜,不要土豆白菜!”
西太后也没力气安抚孙子,怔怔地看着那一大锅炖菜,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哀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刘承恩一下慌了,看向徐公:“锅里不是有一只鸡?”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开始其实还不难找,城里许多百姓家里都养着下蛋鸡。
但随着西太后下令,馋鸡肝了,于是县衙里皂更趁机全城搜刮了一轮后,这帮刁民都学聪明了,将鸡藏的严严实实,死活找不见。
徐公一脸无辜:“有啊,可能埋在底下了吧。”
鸡!?
端王哭声戛然而止,熊孩子一下精神了,忙捏起筷子,在锅里一顿搅合,果然从土豆白菜汤里挑出来一块鸡肉。
他大喜过望,夹到碗里,也不怕烫,用手抓着就啃。
西太后也眼睛一亮,紧随其后,夹了鸡肉吃,周围一群宫娥瞧着祖孙二人吃鸡,一个个不禁吞咽口水,馋的不行。
西太后毕竟年迈了,加上心情低落,吃了几口,不禁悲从中来:
这乡野土鸡,以往她瞧都懒得瞧一眼,如今却只有年夜饭才能吃到。
“太后,奴婢知道这粗鄙之物难以入口,但黄石县受灾严重,农家百姓许多连口粮都没有......若是丰年,想必他们知道太后在此过节,必然家家奉上珍馐美味......”
刘承恩小心翼翼开口,以为是太后吃不惯。
西太后忽然冷笑道:
“你莫非是欺哀家不通世事?你把百姓当什么?菩萨吗?笑话!百姓最狡猾,要米不给米,要麦说没有,其实他们都有,什么都有,掀开地板看看,不在仓库就在地窖......米、盐、豆、酒.......到山谷深处去瞧瞧,有藏匿的
田。表面忠厚却最会说谎,不管什么他们都说谎!所谓百姓最是吝啬,最狡猾,懦弱,坏心肠......”
众人不敢吭声,气氛沉闷而压抑。
西太后骂了一阵,一肚子气消了不少,也觉得没意思,便闭了嘴,又重新看向闷头吃鸡的端王,眼中露出宠溺:
“吃慢些,等殷良玉带兵来了,有了兵马,咱们就不必过这苦日子,况且,咱们祖孙这段日子虽苦了些,但总比皇帝死了强。”
刘承恩皱了皱眉,小声提醒:
“娘娘,叛军好像一直在搜捕陛下,只怕......”
西太后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叛军杀了皇帝,难道会满天下那姓赵的不怕青史上留下千古骂名?”
在她心中,柴承嗣早已经死了,哪怕不死,也肯定被囚禁了。
毕竟,当初在京城外头,那么大的雪,后头又有追兵,虽然那个大内护卫追了出去,但仅凭一个护卫,加上一个拖后腿的柴承嗣,怎么跑?
所以,她觉得,柴承嗣没准已被赵晟极杀了,只是消息封锁了下来。之所以满天下抓捕,只是一个办事的由头。
西太后一脸睿智地分析道:
“只要那赵晟极不宣布皇帝死了,咱们便立不了新君,也就没法名正言顺地聚拢兵马。不过,等殷良玉的兵马到了,咱们就说,皇帝已遭遇不测,拥立端王为帝,反攻回去,为陛下报仇。正好,今日一过,明日便是新的一
年,可以定个新年号。”
Aλ: "......"
西太后见没人附和自己,心中微恼,看向闷头吃鸡的孙子也不顺眼起来:“别吃了,祖母与你说话呢!”
端王仿佛没听见,筷子继续在瓦盆里来回翻找,茫然道:
“这乡下的鸡,莫非与京城的不一样?怎么只有一只鸡腿?”
徐公默默擦了擦嘴角,假装没听见。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刘承恩推开门一看,惊讶道:“是黄石县令过来了!”
“不是说不用他来贺喜吗?”西太后纳闷。
说话间,黄石县令带着一群官吏,已经狼狈地跑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喊道:“太后娘娘,派去剑州联络红袖军的人回来了。”
西太后一脸惊喜,站起身:“如何?殷良玉何时到?”
黄石县令身边,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紧张地道:
“回......回禀太皇太后,小的没去成剑州。在半路上,就撞见......撞见大批叛军朝剑州去了......小的想着,殷将军反正也过不来了,而且......小的还看到,有一股叛军朝着咱们黄石县来了......小的就赶忙跑回来报信!”
西太后笑容僵在脸上,难以置信:
“怎会如此?叛军才去汴州府多久?偌大的汴州府,怎会如此短短时日就归顺了?!”
按她的预想,叛军想要彻底消化汴州,需要不少时间,哪怕占领的较为顺利,也肯定要留下很多兵马镇守地方。
这种情况下,没办法调动大部队去剑州才对。
黄石县令闻言道:
“这个,下官倒是听到了一个传言,只是尚未证实。汴州不是受灾了么,那叛军首领杜汉卿,入了府城,竟一举抄家了豪族富户,抢来大批囤积的粮食,之后......竟公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因而汴州府各县百姓纷纷主动投
............”
西太后怒火攻心,颤声道:“叛军进攻汴州手段竟如此毒辣,竞给灾民发粮食!?”
黄石县令道:“太后,如今叛军朝这边来了,咱们可挡不住,下官恳请太后连夜起驾!若是晚了,怕是走不掉了!”
又………………又要逃么.......西太后和端王脸上露出晦暗之色。
“祖母,咱们往哪逃?”端王喃喃。
西太后同样陷入茫然,天下之大,她却如丧家之犬。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