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夷独自坐在破败的民房中,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了。
小腹处的刀伤火辣辣的疼,司棋作为念师,用刀十分精准,这一刀准确地覆盖了箭矢的伤口,深度适中,看起来很吓人,但并未伤及内脏。
而体内残余的药力仍在缓慢发挥作用,如果一切顺利,药力的加持下,会给人一种他的伤是上半夜所受,用了一夜治疗的样子。
李明夷沉默地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
在黎明前的黑夜,他忽然有些想家,想到了上辈子那个和平的年代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是个杀鸡都会失手,过年农村杀猪,都会退避的做题家。
他更缺少勇气,很多时候走在街上,想要去一些店里,倘若店里空荡荡的,没有多少客人,只有服务员在,他会胆怯地不敢走进。
上学开班会,学生社团开会,或者看电影之类的场合里,他会反复确认手机处于静音状态,担心中途突然响起来,被无数道目光注视。
可那样的自己,却在今晚亲手杀了一个人。
方才还冷静地让司棋捅自己一刀。
判若两人。
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大概......是从政变后的那个天亮,自己被丢在雪地里,身陷绝境,不得以冒险返回京城,敲开宁国侯府的那一刻开始。
这短短的两个月,他经历了太多,而经历也在改变人。
人类的成熟,并不以年龄为标尺,很多人一把年纪,人都老了,却还像是个不懂事的熊孩子。
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是稳定的,很少发生剧烈的变化,否则再熊的孩子被捶打多了,至少会学会缄默。
而人一旦置身于剧烈变化的环境中,进入了这一段从不曾涉足的经历,那么蜕变也会快的惊人,也许一两个月,就跨过了旁人的一生。
他并不讨厌这种变化。
上辈子他只是无数庸庸碌碌的人中的一员,过着虽然安全但乏味的生活。
如今虽走在刀尖上,但生命的质量似乎很不一样。当然,这是被迫的……………
如果有的选择,他想,自己可能也没有勇气,踏入这样危险的人生。
李明夷睁开了眼睛,天亮了。
他结束思考,低头看了眼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他用染血的布条简单包扎,而后站了起来,熄灭火堆,谨慎地抹除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
之后,他走出了民房,外头很冷,但对于登堂境修士而言,倒不算问题。
他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身上染血的衣物有些显眼。
黑暗正在退去,东方露出鱼肚白,李明夷迅速地奔跑起来,他需要先离开这里,避开搜寻与封锁的士兵,然后恢复自己的真容,再将衣服翻个面。
秦重九虽强悍,但不可能隔着那么远看清自己的穿着,所以这点不是问题。
......
天蒙蒙亮的时候,京城,草园胡同区域。
戏师踏着最后一缕黑暗,返回了一座农家小院。
他已经摘下了牛角面具,也脱掉了那身花里胡哨的彩戏长袍,只穿着不起眼的冬衣,至于面具下的容貌,倒也不出奇,是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
轻叩门环。
院门一下打开了,门内,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
他约莫三十岁出头,很是斯文,头戴濮头,穿着灰色的长衫,容貌还算俊朗,只是嘴唇毫无血色,眼眶也发青,似乎精气神很差的样子。
"15155......”
书生打扮的“画师”明显松了口气,旋即咳嗽了起来,似乎生着病,动作却不慢,迅速拉开门让戏师进来,而后警惕地观察了下门外,关紧院门。
“咳......你竟然没死。”画师放下掩口的拳头,平静说道,“失败了吧。”
戏师诧异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画师淡淡地说:“以你的性格,若是刺杀成功,哪怕身受重伤回来,也会面带喜色。
戏师张了张嘴,无法反驳,他苦涩一笑:“虽然没成功,但至少重伤了。”
“…………”画师并不喜欢这名同僚的冷幽默,他眼神冰冷地道:
“你不应该回来,应该躲起来,避免有人追踪过来。”
戏师没吭声,示意他先进屋,等二人进了这极不起眼的民房,戏师才神色复杂道:
“你这句话有人也和我说过。所以我躲了一夜才回来。”
“谁?”画师皱起眉头,“你昨晚遭遇了什么?”
戏师语出惊人:“我遇到了景平陛下的人......至少他是这么自称的,他叫封于晏。
画师大吃一惊,苍白的脸上双眼绽放神采:“陛下的人?”
戏师忙将自己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没有一点隐瞒地说了一遍,末了道:
99
“那个封于晏让我随便换条路线跑,我想着总没坏处,也就答应了。但也也没跑出太远,就看到了一支裹着浓郁气血的箭矢,流星一样,跨越了大半个南城区坠落。”
画师心头霍然一沉:“熊飞四!?”
流星一样红色的箭矢......我们都曾见过,在政变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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