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遗忘带的风暴云层如巨兽般翻滚,雷电在云腹中孕育,却始终未曾落下。那不是自然的天气,而是记忆残片相互撕扯形成的认知乱流??死去文明的低语在此纠缠成漩涡,将所有误入者拖入自我否定的深渊。传说中,这里曾是“星语族”的栖居地,他们以歌声编织星图,用诗行锚定时间,直到悲恸母巢降临,整片星域被抹去名字,只剩下这团永不消散的暗云。
少女名叫艾缇,是守望者四十二号上唯一幸存的乘员。她的船在七日前穿越Y-13边缘时遭空间褶皱吞噬,偏离航线三千光年,最终坠入这片无人敢航的禁区。氧气循环系统早已停摆,她靠着应急舱内一罐浓缩营养液维持生命,而真正支撑她清醒的,是手中这本《星蚕丝笔记》。
笔记的主人从未署名,但字迹与破晓之牙号档案室中一份遗失多年的记录惊人相似??那是希里安少年时期的笔迹。纸页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某场大火中抢出。内容并非战斗日志或战略推演,而是一系列断续的梦境描写:一棵倒悬于虚空的树,根系缠绕着无数闭眼的人脸;一条由光点组成的河流,流淌方向与星辰运行相反;还有一句反复出现的话:
> “当世界开始忘记自己,第一个消失的是声音。”
艾缇的手指轻轻抚过这句话,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仿佛纸面下藏着电流。她忽然想起出发前夜,在守望者四十二号的忆坛前,老导师曾握住她的手腕说:“你体内有‘回响基因’,能听见已死的语言。”当时她不信,可此刻,那些文字竟在她脑中自动诵读起来,声线稚嫩却熟悉??正是希里安的声音。
舷窗外的微光仍在闪烁,节奏逐渐稳定,像某种信号。她站起身,踉跄走向控制台,试图激活导航雷达,却发现所有仪器均已失效。唯有中央投影仪残留一丝能量,正缓慢加载一段未知数据包。画面扭曲数秒后,浮现出一行字:
> 接收者身份确认:艾缇?V
> 数据源:破晓之牙号核心记忆库(加密等级Ω)
> 传输延迟:98年7个月21天
> 信息标题:**给下一个看见光的人**
紧接着,影像展开。画面中是年轻的榍石,穿着尚未褪色的战斗服,站在纪念馆门前。他身后,那团熟悉的光源静静漂浮。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榍石说,“说明你已经走到了我们没能抵达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现在面对什么,但请你相信??这不是偶然。光不会随意选择见证者。”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直视她的眼睛。
“九十八年前,我们收到了来自西南遗忘带的最后一次脉冲信号。它不是求救,而是一首歌。旋律残缺不全,但我们辨认出了结构??那是星语族的‘启明调’,只有在新生命诞生或文明重启时才会吟唱。我们派出了三支队伍,全都失联。后来我才明白,有些门,只能由特定的人打开。”
画面切换。一群孩子围坐在火堆旁,手中捧着发光的书页。其中一个女孩抬起头,瞳孔中映出万千面孔??正是十年前命名礼上的曦。
“记忆需要载体,但更需要共鸣。”榍石的声音继续响起,“有些人天生就能听见沉默,看见空白中的影子。如果你能读到这本笔记,如果你能听见它没有发出的声音……那么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影像结束前,最后浮现的是一张星图。坐标中心,正是她此刻所在的位置。而在星图边缘,用极细的红线勾勒出一条路径,起点是破晓之牙号,终点指向这艘无名小船。路径旁标注着一句话:
> **光不怕远,只怕没人肯接。**
艾缇怔立原地,心跳如鼓。她缓缓抬头看向舷窗,那点微光依旧闪烁,频率与她腕上脉搏渐渐同步。她忽然意识到,那不是星辰,也不是救援信号??那是回应。有人在等她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通讯频道。没有目标,没有编码,只将嘴唇贴近麦克风,轻声念出《星蚕丝笔记》第一页的内容: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风暴云剧烈震颤。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微光骤然增强,化作一道纤细的光桥,横跨黑暗,直抵船首。艾缇感到一股温和的牵引力自前方传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
她没有犹豫,启动手动推进器,让小船缓缓驶向光桥。
随着距离缩短,更多细节浮现。光桥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漂浮的文字碎片构成??诗句、公式、家书、童谣,甚至还有未完成的画作草图,全都悬浮在虚空中,像被冻结的雪片。每当小船经过,那些碎片便轻轻震动,发出极细微的嗡鸣,如同叹息。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属于任何语言,却清晰可辨:
> “你还记得吗?”
她猛地回头,舱内空无一人。但空气中浮现出几个透明字符,笔迹与笔记相同:
> **你说过会回来的。**
冷汗滑落额角。她从未到过这里,从未见过这些人??可为什么,心口会传来如此真实的疼痛?
她颤抖着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纸面,此刻竟浮现出新的文字,墨迹湿润,像是刚刚写下:
> 艾缇,
> 你不是迷路了。
> 你是回家了。
>
> ??母亲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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