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别怕,雷不来时我点灯,
> 门若危时我挺身……”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水:“这……这是我爹临死前哼的最后一首歌。”
第三天,来了十几个老人。
第四天,年轻人也开始驻足。
陈庆不演神仙鬼怪,不讲帝王将相,只讲普通人??讲一个母亲为护孩挡箭而死,讲一对夫妻在饥荒中互让最后一口粮,讲一名书生冒死藏匿敌国孤儿,讲一群矿工在塌方前把绳索留给同伴……
每讲一个故事,他就请听众中可能认识此人者站起来说几句。
起初没人敢动。
直到一位白发老太太颤巍巍起身,哽咽道:“那个女人……是我姐姐。她死时,我才五岁。我忘了她长什么样……可我现在想起来了,她最爱给我编小辫子……”
她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那一刻,整条街的人都哭了。
他们不是因为悲伤而哭,而是因为**终于又能哭了**。
接下来七日,陈庆日夜不停地说书。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残破的日记、褪色的照片、祖传的信物……争着讲述那些曾被自己亲手抹去的记忆。
有人发现自己曾有个夭折的妹妹,却因服药而忘得一干二净;
有人记起自己曾深爱一人,却因“无忧”而冷漠离去;
还有人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因为他忘了自己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朋友。
第八日清晨,天空放晴。
全镇居民自发聚集在广场,每人手中捧着一页纸,上面写着他们重新记起的名字。他们将纸张投入火盆,不是为了烧毁,而是为了让灰烬随风飘向北方??
> **“告诉他们,我们不想忘了。”**
> **“告诉他们,痛也好,爱也罢,都是我们活过的证明。”**
火焰腾起,灰飞如蝶。
而在千里之外的荒原上,“无念宗”的祭坛正进行到最后一步。万名信徒跪伏于地,齐声诵念:“舍情绝念,归于太初。”
空心之核悬浮半空,通体透明,宛如琉璃,却毫无生机。
就在它即将完全凝结之际,第一片灰烬飘落其上。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成千上万的纸灰自南方席卷而来,附着在晶体表面,竟如墨迹渗透般,将其一点点染成灰黑色。
钟声戛然而止。
> “不可能!”主持仪式的首领怒吼,“他们明明已选择遗忘!”
> 可下一瞬,那颗空心之核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震颤,表面龟裂,最终轰然爆碎。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一阵极轻的叹息,仿佛整个世界松了一口气。
荒原之上,狂风骤停。
陈庆站在白水镇的戏台顶端,望着北方天际恢复清明,嘴角微扬。
他知道,这场胜利不属于他,属于每一个在灰烬中找回名字的人。
一个月后,他重返断魂谷。
忆心木比以往更加苍翠,树干上新增无数细小刻痕,全是各地送来的名字??有老人,有孩童,有战死的士兵,也有默默无闻的村医。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部永远写不完的史书。
陈暮仍坐在第六层平台,身影淡了几分,却神色安然。
> “你做得比我好。”他说,“我没有勇气去人间行走。我只知道记下死亡,却忘了唤醒活着。”
陈庆摇头:“你记下的每一页,都是我今日能开口讲述的底气。”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风穿过兰心花海,带来远方的童谣声。
良久,陈庆开口:“我该回去了。”
> “这么快?”
> “不是回去,是出发。”他说,“我想走遍每一座城,翻过每一座山,找到每一个还在犹豫是否要点灯的人。”
> “我要让他们知道??”
> **“你不必伟大,不必胜利,不必永生。”**
> **“你只要记得一个人,爱过一个人,为一个人流过泪……”**
> **“你就值得活着。”**
陈暮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支炭笔,递给他。
> “这是我用的第一支笔。”
> “现在,它是你的了。”
陈庆接过,握在手中,仿佛接过一根从未熄灭的火种。
他转身,再次踏上阶梯。
这一次,不再是通往深渊,而是走向人间。
身后,忆心木轻轻摇曳,一片叶子飘落,落在他肩头。叶脉之中,浮现出一行小字:
> **“灯已燃,路尚远,君行处,皆故乡。”**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叶子小心夹进衣襟内袋,继续前行。
春风浩荡,兰心花漫山遍野地开放。
而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新的故事正在发生??
一个少年在暴风雨中为陌生人撑伞;
一位寡妇将积蓄捐给孤儿院,只因“我儿子若还在,也会这么做”;
一群学生自发整理抗战老兵口述史,在校门口立起一面“记忆墙”……
没有人知道这些变化从何而来。
但总有人在某个瞬间,心头忽然一热,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低语:
> **“再试一次。”**
那声音很轻,却贯穿岁月,穿透生死,永不消散。
因为门,一直都在。
而灯,永远需要人来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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