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现在,我们想记得。”
刹那间,黑晶剧烈震颤,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些被抽离的记忆如洪流倒灌,冲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抱头痛悔,有人仰天嘶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黑晶崩解,化作漫天灰烬。
而灰烬落地之处,万千兰心花破土而出,一夜之间开遍全城。
消息传开,各地净心阁纷纷关闭。人们自发前往断魂谷,在忆心木下刻下亲人的名字。孩童们重新传唱《守门童谣》,老人们讲述那些曾被掩埋的故事。一座座废弃的守门人石碑被挖出,擦拭干净,立于村口。
世界并未立刻变好。
仍有战火,仍有灾荒,仍有不公与背叛。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没人再说“何必记得”。
三年后,春雷再响。
断魂谷中,忆心木参天耸立,树冠遮蔽百里,每一片叶子都映照着人间某个人的脸庞。它的根系深入九幽,触及第六层归墟之口,将亿万生灵的信念缓缓注入那片虚无。
而在最深处的平台上,陈庆的身影依旧透明,盘膝而坐,眉心紫痕与胸口黑核交相辉映,维持着封印的平衡。
他感知到了人间的变化,嘴角微微扬起。
他知道,自己没有白留。
这时,一道熟悉的气息降临。
麻衣破旧,断枪斜挎,陈暮的身影静静浮现于平台边缘。他不再苍老,面容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眼中却多了千年的温柔。
> “你做得很好。”他说。
> “比我想象中更好。”
陈庆无法回头,只能以意念回应:
> “是你教会我……什么是记住。”
陈暮笑了笑,走向裂缝边缘,伸手轻抚那已被光纹环绕的裂口。
> “三千年来,我一直以为,守护就是孤独。”
> “可现在我懂了??”
> “守护是传递。”
> “是你把我给你的东西,再交给下一个愿意留下的人。”
他转头看向陈庆,目光深邃:
> “所以,我来接班。”
> “你……可以回去看看春天了。”
陈庆猛地一震。
> “你说什么?”
> “我说,该轮到我了。”陈暮踏上平台中央,“当年我选择记录,是因为我不敢跳下去。”
> “现在,我想试试,能不能成为那个锚。”
他抬起手,指尖划过虚空,一行行名字浮现??是他三千年所记下的所有亡者之名。它们化作金链,缠绕全身,最终沉入裂缝,取代了原本由陈庆意志织就的屏障。
封印未断,传承已续。
陈庆的身体开始凝聚,血肉重现,心跳复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枚黑核仍在,却已温润如玉,不再冰冷。
> “我可以……回去?”
> “不是永远。”陈暮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闭目调息,“只是短暂归来。”
> “去看看那片你亲手种下的花。”
> “去听听孩子们唱的歌。”
> “然后,带着新的故事回来。”
> “告诉后来者??”
> **“我们从未孤单。”**
陈庆站起身,双腿竟有些发软。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呼吸的起伏,太久没有尝过泪水的咸涩。
他最后看了一眼陈暮,那一瞬,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
他知道,这位记账人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千年。
他转身,踏上归途。
阶梯一层层在他脚下重建,五层空间依次展开。第四层的平原上,新生的兰心花随风摇曳;第三层甬道中,紫色花瓣仍静静开放;第二层牢笼已彻底崩塌,唯有几株野兰从石缝钻出,迎向微光。
当他终于踏出黑水渊狱入口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春风拂面,带着泥土与花香的气息。
他踉跄几步,跌坐在山坡上,仰头望着湛蓝天空,久久不动。
远处村庄炊烟袅袅,孩童嬉闹声随风传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追着风筝跑过田埂,不小心摔倒,哇地哭了出来。旁边的小女孩赶紧跑过去扶他,一边拍他背一边说:“别哭啦,我奶奶说了,哭了也要往前走!”
陈庆笑了,泪水滑落。
他慢慢站起,朝着断魂谷走去。
忆心木下,已有不少人驻足。他们在树干上刻字,在花丛前献祭,在童谣声中相拥而泣。
林小满也来了,如今已是一位少女,手中依旧捧着那朵永不凋零的兰心花。她看见他时,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 “你是……那位写名字的人?”
陈庆点头,轻声说:
> “我是陈庆。”
> “我回来了。”
人群寂静片刻,随后爆发出欢呼。有人跪地叩首,有人热泪盈眶,有人激动得说不出话。
可他只摆了摆手,走到忆心木前,以指为笔,心头血为墨,在树干空白处写下新的一行字:
> **“陈庆,三十岁,归而复往,心灯长明。”**
写罢,他抬头望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金光洒落,正照在那朵新生的兰心花上。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
这只是又一次出发。
因为门,一直都在。
而灯,永远需要人来点亮。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