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让人找来几个木瓢,又打了井水,按“一油十水”的比例兑在木桶里。阿桃主动拿起木勺,帮着搅拌,井水和桐油慢慢融在一起,泛起淡淡的乳白色。王老栓筛好了草木灰,细得像面粉,撒进桶里,阿桃又搅了搅,木桶里的液体就成了浅灰色,还带着梧桐叶的清香。
“刷的时候要轻,”素问拿起一把旧毛刷,蘸了点油灰水,往一片被啃过的板蓝根叶上刷,“只刷叶片背面和边缘,正面不用刷,免得挡住 sunlight 。”她的动作很轻,毛刷在嫩叶上扫过,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有淡淡的油灰味留在叶面上。
药农们看着,也纷纷拿起毛刷,学着素问的样子刷叶子。柱子刚开始手重,刷得叶片都打了卷,素问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教他“手腕要松,像给孩子擦脸似的”。柱子脸一红,慢慢调整力道,后来刷得比谁都快。
王老栓蹲在地里,刷着一片刚冒芽的新叶,嘴里念叨着:“俺活了六十年,还是头回见用桐油驱虫的。要是真能成,以后药田生虫,就不用愁了。”
“会成的。”素问坐在田埂上,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晨露已经干了,阳光洒在药田里,叶片上的油灰水泛着淡淡的光。她想起祖母当年也是这样,在菜园里带着乡亲们刷桐油,那时候的她还小,只能帮着递毛刷,如今自己也成了教别人法子的人,心里竟有些暖。
可天公不作美,到了下午,天上就飘起了乌云。药农们都慌了——刚刷的油灰水,要是被雨冲掉了,岂不是白忙活了?
“这雨要是下大了,可咋整啊?”柱子抬头看着天,乌云越来越密,风也刮了起来,吹得板蓝根叶簌簌响。
素问也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蹙。她走到田边,摸了摸刚刷过的叶片——油灰水已经有点干了,在叶片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膜。“没事,”她放下心来,“这层膜已经结住了,小雨冲不掉,要是下大雨,咱们再补刷一次就是。”
话虽这么说,众人还是提着心。晚饭的时候,雨真的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打在屋檐上,也打在药田里。柱子晚饭都没吃好,隔一会儿就往药田的方向望,老伴骂他“魂都丢在田里了”,他也不在意。
第二天天刚亮,柱子就披了件蓑衣,踩着泥水往药田跑。远远地,他就看见田埂上站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是素问。她也披着蓑衣,手里还拿着一把毛刷,正弯腰看着叶片。
“姑娘,您咋这么早来了?”柱子喘着气,走到她身边。
素问指了指叶片:“你看。”
柱子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眼睛一下子亮了——叶片上的油灰膜还在,几只尺蠖粘在膜上,身子蜷着,已经不动了。更让他惊喜的是,叶片的边缘,竟然冒出了一点新绿,是刚长出来的嫩叶!
“活了!苗活了!”柱子激动得大叫,声音在清晨的药田里传得老远。
不一会儿,王老栓、阿桃和其他药农也都来了。大家围着刷过油灰水的板蓝根苗,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的愁云全散了。王老栓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摸了摸,又闻了闻,笑着说:“这桐油还真管用!你看这叶,比以前还嫩乎。”
阿桃蹲在地里,捡起一只粘在膜上的尺蠖,歪着头说:“姑娘,这虫真的不动了,是不是被粘住爬不了了?”
“是。”素问点头,“它爬不动,就啃不了叶子,过两天就会掉下来,变成肥料。”
众人这才彻底信服,纷纷拿起毛刷,往没刷过的药田里去。阿桃跟着素问,一边刷一边哼着小曲;柱子干劲十足,刷得比谁都快;王老栓则走在后面,帮着年纪大的药农筛草木灰,偶尔还指导两句“油别放多了,不然苗会闷”。
田埂上,风吹过板蓝根田,带着桐油的清香和草木的气息。素问站在田埂中间,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祖母当年说的话:“丫头,草木有情,老辈的法子,藏着过日子的智慧。只要用心,啥难处都能过去。”
三天后,药田里的尺蠖基本都消失了。原本被啃得残缺不全的板蓝根苗,长出了新的嫩叶,绿油油的,像一片小森林。晨露落在叶片上,顺着油灰膜滑下来,滴在泥土里,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在唱着丰收的歌。
王老栓特意摘了一把最嫩的板蓝根叶,送到传习所。他把叶子递给素问,笑着说:“姑娘,这是给您的。您看这叶,多好,今年肯定是个好收成。”
素问接过叶子,叶片上还带着晨露的凉意。她看着王老栓满脸的笑容,又望向窗外的药田,阳光正好,春分的风温柔地吹着,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阿桃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陶瓶,里面装着新熬的桐油。“姑娘,我跟药铺的掌柜学了熬桐油,以后药田再生虫,咱们就有新桐油用啦!”
素问笑着点头,心里忽然明白,所谓的“法子”,从来都不是凭空来的——它藏在老辈的经验里,藏在对土地的敬畏里,更藏在人与人之间互相帮扶的温情里。就像这春分的药田,只要大家齐心,再凶的虫患,也能在桐油的清香里,悄无声息地平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药农们还在田里忙碌。柱子哼着赵地的小调,手里的毛刷上下翻飞;王老栓坐在田埂上,抽着烟袋锅子,看着绿油油的苗,脸上满是满足。素问站在田埂边,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春分时节的药田,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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