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和李伯留在田里,继续查看虫情。李伯蹲在田埂上,看着那些被啃得残缺不全的续骨草,叹了口气:“但愿这法子真能管用。这续骨草是治跌打损伤的要药,军中催得紧,若是耽误了,怕是要出大事。”
“李伯放宽心,”素问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一株续骨草残存的嫩芽,“万物相生相克,这是自然之道。蚜虫能繁衍,必有克制它的生灵。咱们用蛮力杀之,看似痛快,却会打破平衡,说不定还会引来更难治的虫害。用天敌治虫,既不伤药材,又能顺应天道,才是长久之计。”
李伯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姑娘这话在理。老辈人常说‘一物降一物’,原来不光是人病有药医,这庄稼药材生了虫,也有天然的克星。”
说话间,就见一个小徒弟兴冲冲地跑回来,手里的桐叶笼里爬着三四只七星瓢虫,还有几只灰黑色的幼虫在蠕动。“姑娘!李伯!我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
素问探头一看,笑着点头:“正是!你看这幼虫,别看它长得不起眼,吃起蚜虫来可厉害了。”她小心地打开桐叶笼,将瓢虫和幼虫轻轻放到一株爬满蚜虫的续骨草上。果然,那几只七星瓢虫一落地,立刻就找准目标,张开小颚大口啃食起来,幼虫更是像小坦克似的,在蚜虫堆里横冲直撞,转眼间就消灭了一小片。
小徒弟看得眼睛发亮:“真的吃蚜虫!太厉害了!”
很快,其他学徒也陆续回来,有的带回十几只,有的带回二三十只,桐叶笼在田埂边摆了一排,里面的七星瓢虫爬来爬去,红色的鞘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素问指挥大家将瓢虫均匀地投放到续骨草田里,每几株草旁放几只成虫和幼虫,确保它们能快速扩散开来。
投放完毕,学徒们都守在田埂边,屏息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在残叶间穿梭。王二柱喃喃道:“这么点虫子,真能对付得了这么多蚜虫吗?”
“耐心等着看就是。”素问坐在田埂上,从药篮里拿出水壶递给大家,“这几日轮流来田里盯着,别让鸡鸭过来啄食瓢虫,也别再想着用别的药。”
接下来的三天,药田里热闹非凡。学徒们轮班值守,每天都能看到七星瓢虫的队伍在壮大——昨日投放的成虫开始产卵,那些橙黄色的卵粒附着在叶背,很快就孵化出更多幼虫;而幼虫们食量惊人,所过之处,蚜虫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
第一天傍晚,大家发现最严重的那片续骨草田里,蚜虫的密度已经稀疏了些,不再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第二天中午,不少续骨草的残叶间露出了新的嫩芽,嫩绿的颜色透着生机;到了第三天清晨,当素问和李伯再次来到田里时,只见续骨草上的蚜虫已经寥寥无几,大部分叶片虽然还有孔洞,却不再有新的啃噬痕迹,而七星瓢虫的数量比投放时多了近一倍,有的正趴在叶片上晒太阳,有的则在细心地照料叶背的卵粒。
“成了!真的成了!”王二柱激动地跳起来,指着一株续骨草上新抽出的嫩叶,“姑娘您看!它开始长新叶了!”
其他学徒也纷纷欢呼起来,小徒弟们更是跑到田里,小心翼翼地数着那些七星瓢虫,脸上满是惊奇。
李伯走到一株续骨草前,伸手轻轻拂过叶片,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啊……这么小的虫子,竟有这么大的能耐。不用硫磺,不用烟水,就这么把虫害给治住了。原来治虫也有这么大的学问,老身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才算开了眼。”
素问站在田埂上,看着阳光下渐渐恢复生机的药田,嘴角漾起一抹浅笑:“这就是自然的智慧。天地万物,各有其位,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咱们做医者的,既要懂药材的药性,也要懂这天地的道理,才能真正做到顺势而为,事半功倍。”
她转头看向学徒们,朗声道:“都看清楚了吗?这七星瓢虫是咱们药田的朋友,以后再遇到蚜虫,就用这个法子。不光是续骨草,其他药材生了虫,也先别急着用药,先想想它们有没有天敌,能不能用更温和的法子解决。记住,咱们种药材是为了救人,可不能为了一时方便,坏了药材的本性。”
“记住了!”学徒们齐声应道,眼神里充满了敬佩。王二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多亏姑娘拦住了我,不然我差点就用硫磺毁了这一田的续骨草。以后我可得多学着点,不能光凭一股子蛮劲。”
李伯也笑道:“是该学。往后这药田的管理,也得添上一条——多留意这些益虫,咱们还能在田埂边种些吸引瓢虫的花草,让它们常住下来,这样虫害不就少了吗?”
“李伯说得是。”素问点头,“咱们可以在药田周围种些苜蓿和野菊,这些花草既能吸引七星瓢虫,也能固氮肥田,一举两得。”
阳光暖暖地洒在药田上,续骨草的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七星瓢虫在叶片间悠闲地爬动,远处传来学徒们规划着种植花草的讨论声。一场突如其来的虫害,不仅没有毁掉药田,反而让大家学到了一堂生动的自然课——原来最有效的治理,往往不是对抗,而是顺应;最长久的平衡,往往来自于万物之间的相生相克。
素问望着这一切,心中一片澄澈。她知道,这药田的故事,不过是她在这片大秦土地上践行医者之道的一个缩影。而这样的智慧,还将在往后的日子里,指引着她和传习所的众人,走出更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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