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警戒,护盾维持二级防御强度,武器系统待机。通讯官,接通‘裂空者’。” 孔方佳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几秒钟后,主屏幕上亮起一个画面。背景是“拟态突击舰”那布满脉动血管状能量管线和甲壳褶皱的舰桥。画面中央,是一个高度约三米的生物——正是“刀锋意志”派出的节点领主“裂空者”。
它的形态与之前接触的“女王之影”能量投影有显着不同,更具生物实感。主体结构更接近直立的大型昆虫,覆盖着暗沉、带有金属光泽的几丁质外骨骼。头部呈倒三角形,一对巨大的、多重复眼闪烁着幽冷的绿光,没有明显的口器结构。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四对附肢:上两对较纤细,末端是带有三根尖锐指爪的“手”,显然用于精密操作;下两对则粗壮有力,覆盖着厚重的骨板,是支撑和移动的主体。在它的胸腹连接处,可以看到微微起伏的生物能量核心,散发着暗淡的红光。
“‘裂空者’节点领主,代表‘刀锋意志’及刀锋族群,迎接地球联合军统帅和星盟北境战区最高军事指挥官孔方佳上将。” 一个生硬、缺乏语调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通过翻译器响起。
它的头部微微前倾,复眼锁定屏幕上的孔方佳,四只“手”在身前以一种特定的、缓慢的节奏交叉移动,似乎在表达一种程式化的礼节。“女王意志指示,邀请人类统帅,登陆γ-3行星‘新生之巢’,进行直接会晤。安全……由我方舰队保障。”
艾拉·索恩专员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冷冽:“孔上将!登陆对方指定的、位于其核心控制区的行星?风险系数极高!‘刀锋意志’的承诺尚未完全验证,其生物技术诡谲莫测,我们强烈建议在‘守望者’号或中立空间站进行会晤!”
孔方佳抬手,制止了艾拉后续的话。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屏幕,审视着“裂空者”的复眼和它那毫无情绪波动的肢体语言。舰桥内气氛凝重,空气仿佛凝固。他脑海中飞速权衡:拒绝登陆,会传递出强烈的不信任信号,可能动摇本就脆弱的协议基础;接受登陆,则将自己置于对方腹地,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但“刀锋意志”主动邀请登陆其核心巢穴,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一种展示其所谓“秩序”和“可控性”的姿态。
“回复‘裂空者’领主,” 孔方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沉稳而有力,“地球联合军统帅孔方佳接受邀请。登陆艇将在三十分钟后出发。随行护卫:两架‘刑天VI型’警戒机甲,一个小队‘影武者’特种护卫。要求:登陆点周围十公里内,除必要的‘执政体’引导员外,不得部署任何武装单位。实时监控信号保持畅通。”
“指令收到。安全条例确认。引导坐标传输中。女王意志……期待会面。”“裂空者”的复眼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生硬的语调没有变化,四只“手”再次交叉摆动,随即切断了通讯。
“将军!” 艾拉·索恩的脸色更加难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恩专员。” 孔方佳转身,开始向登陆甲板走去,玄黑的披风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信任需要建立在接触之上,威慑也需要让对方看清我们的决心。通知林涛,‘星尘利刃’保持一级战备,在K-12扇区外围待命。如果γ-3行星上我的生命信号消失超过十五分钟……执行‘焚巢’预案。”
γ-3行星是一颗被冰封与荒芜统治的世界。稀薄的大气主要由氮气和二氧化碳构成,无法支持无防护的人类呼吸。地表覆盖着厚厚的、混合着深色矿尘的万年冰盖,呈现出一种脏污的灰白色。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密的冰晶,在近乎永恒的暮色(红矮星光芒微弱)中呼啸,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气温常年维持在零下一百度左右,是名副其实的极其艰难的生命禁区。
登陆艇“坚冰号”喷吐着幽蓝的尾焰,艰难地穿透稀薄但湍急的大气层,缓缓降落在指定坐标点。随着舱门嘶嘶开启,一股能瞬间冻结血肉的寒流猛地灌入。孔方佳身着特制的“极地龙”重型环境防护服,迈步踏上γ-3行星的地表。
防护服表面覆盖着高效的绝热和能量反射层,内置微型聚变供能单元,关节处发出低沉的液压运转声。头盔面罩上,多层镀膜过滤着外界昏暗的光线,同时显示着复杂的环境数据和战术信息。
他身后,两架涂装成雪地迷彩的“刑天VI型”警戒机甲如同钢铁巨人,沉重的金属足部深深陷入冰层,肩部的速射炮和臂载式切割光束发生器警惕地扫描着四周。八名同样全副武装、手持重型脉冲步枪的“影武者”特种队员迅速散开,占据有利警戒位置。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见惯宇宙奇观的孔方佳,瞳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缩。登陆点位于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然而,就在这极寒死寂的冰原上,一片庞大的、散发着微弱暗绿色生物辉光的“城市”拔地而起!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建筑群,而是由无数巨大的、互相连接的生物结构体构成!
这些结构体如同放大了亿万倍的昆虫巢穴、珊瑚礁和植物根系的混合体。主体材质是类似几丁质的深色生物材料,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分泌、冻结、又再次分泌形成的半透明生物冰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结构体之间,粗壮如同巨蟒的生物管道纵横交错,内部流淌着发出荧光的粘稠液体,如同这座活体城市的血管。无数细小的孔洞遍布结构体表面,一些形态各异的低阶工蜂虫族在其中忙碌地穿梭进出,如同忙碌的工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类似臭氧的刺鼻、铁锈般的金属腥味,以及一种……冰冷的、带着微弱甜腻感的生物信息素。这股气味即便隔着先进的过滤系统,也隐约可闻。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登陆点前方约五十米处,站立着十个体型接近人类、高度约两米的身影。它们,就是“刀锋意志”培育出的新型领导者——“执政体”。
它们拥有直立的身躯,覆盖着光滑、带有金属质感的暗银灰色几丁质甲壳,关节连接处异常灵活。头部呈流线型,顶端覆盖着弧形的坚硬头冠,没有明显的口鼻,只有一对巨大、深邃、如同覆盖了整张脸三分之二面积的复眼!复眼由无数六边形晶状体构成,此刻正倒映着孔方佳一行人的身影,闪烁着冰冷、理性、非人类智慧的幽绿光芒。
它们拥有四只手臂:上臂一对较长,肌肉线条流畅,覆盖着相对轻薄的甲壳,末端是四根修长、指节分明、带有锋利角质爪尖的“手”,显然用于精密操作和复杂沟通;下臂一对略短粗,覆盖着更厚重的甲壳和骨刺,末端是更具力量感的、带有钳状结构的“拳”,用于战斗和重体力劳动。下肢则是反关节结构,覆盖着带有防滑纹理的厚重甲壳,四只脚掌稳稳地抓在冰面上。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姿态挺拔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为首的一名执政体上前一步,它的甲壳上有着细微的金色纹路。它抬起上方的两只手臂,四只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快速、如同舞蹈般的动作相互交叉、点触、划动,同时喉部甲壳下发出一种低沉、带有明显摩擦和共鸣感的喉音。翻译器将信息同步到孔方佳头盔内:
“人类统帅孔方佳,遵循女王意志,执政官序列第七单位‘金纹’,负责引导。请随我觐见意志核心。” 它的复眼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孔方佳,声音通过喉腔模拟振动发出,比“裂空者”的金属摩擦音更接近生物声音,但依旧缺乏情感起伏。
孔方佳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片在绝对死地中顽强生存、散发着冰冷秩序感的虫族巢穴,以及眼前这些高度进化、结构精密的“执政体”。他心中警惕丝毫未减,但一种更深层次的认知在形成:虫族,正在以一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甚至不同于深渊的方式,塑造它们的文明形态。它们不是野兽,它们是……另一种形态的工程师,宇宙生命演化的一个冰冷而高效的极端分支。
“带路,‘金纹’执政官。” 孔方佳的声音透过防护服的外放器传出,沉稳有力。
在“金纹”的引导下,孔方佳一行人踏入了这座活体城市。脚下是覆盖着生物粘液的、具有一定弹性的“道路”,由某种快速再生的生物组织构成。两侧是高达数十米、不断轻微蠕动的生物结构墙体,墙体内流动的荧光液体提供了微弱的光源。
空气中那种混合气味更加浓郁。低阶工蜂虫族(形态各异,多为多足节肢或蠕虫状)在管道和墙壁孔洞中穿梭忙碌,对孔方佳一行人视若无睹,完全遵循着某种无形的信息素指令。
通道内部温暖湿润,与外面的极寒形成鲜明对比。孔方佳的战术目镜显示,环境温度维持在零上十度左右,湿度很高,空气中富含适合虫族代谢的气体成分。通风系统隐藏在墙体内部,发出低沉的嗡鸣。
经过数道由生物膜构成的、需要信息素验证才能开启的门户后,一行人抵达了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这似乎是整个巢穴的核心区域之一。穹顶高耸,由粗壮的生物肋拱支撑,顶端垂落着无数散发柔和白光的、如同巨大萤火虫般的生物光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缓慢蠕动的、如同生物反应堆般的核心结构,散发出温和的能量波动。
而在这核心结构的正前方,一个巨大的、由暗金色生物材质构成的平台上,端坐着“刀锋意志”的实体化身——刀锋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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