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弹劾张衡臣办事不力、昏聩无能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内阁,言辞之激烈,数量之庞大,远超之前任何讨论。
张衡臣的府邸门口,甚至在夜间被人泼了污秽之物,可谓斯文扫地。
张衡臣可谓有苦难言。
朝廷财政早已寅吃卯粮,捉襟见肘。
他精打细算,左右腾挪,才勉强维持着朝廷体面不至于立刻崩溃。
但是一场真正的、无法回避的财政灾难,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轰然降临。
年逾七旬的太皇太后——
先皇的生母,小皇帝曹祯的祖母,在深宫之中悄然薨逝了。
这位老太太的一生,可谓低调至极。
她出身市井,娘家早已在十几年前的燕京浩劫中族灭。
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位深居简出的身份甚至高过皇太后的女人。
曹祯与她,除了年节例行的拜谒,几乎毫无祖孙亲情可言——
毕竟,在曹祯即位前,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政治联姻产物的老幺皇子,皇位原本与他相距甚远。
他顶上有少年老成的太子,有聪慧机敏的三皇子,他连备胎都算不上,原本等着成年封王出就藩。
太皇太后也极识趣,在曹祯即位后便主动让出慈宁正宫,以身体抱恙为由迁居偏僻的寿安宫;
以示绝不垂帘干政的态度,几乎成了一个政治上完全透明的符号人物。
然而,她的身份摆在那里——
她是先帝的生母,当朝皇帝的祖母。
她的葬礼,是无可争议的“国葬”,是关乎皇室的体面与朝廷的礼法,是大是大非的政治问题,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按照礼制,太皇太后需与她的丈夫、曹祯的祖父魏僖宗合葬。
但问题是,魏僖宗的陵墓远在沦陷又光复、实则被定北侯张克这个军阀头子控制的燕京!
而且据说早已被流贼韩铁山破坏。
金陵朝廷根本不可能远赴燕京去扩建修缮陵墓。
唯一的办法,就是仿照安葬先帝的做法,在金陵附近另择吉地,为太皇太后兴建一座新的皇陵!
之前因为老太太身体硬朗,朝廷又没钱,修陵的事一拖再拖。
可现在人突然没了,陵墓就必须立刻、马上动工!
梓宫停放、陵寝修建、仪仗制备、器物打造、织物采买、典礼祭祀……每一项都是吞金的巨兽。
香料、木炭、石灰、冰块、金丝楠木……无数物资需要紧急采购,每一笔都是无法节省的天文数字。
礼部尚书孔子文这次再也不客气了,直接堵在了户部衙门,态度坚决:
这是国葬,是礼法所在,关乎陛下圣孝和大魏朝廷颜面,一文钱都不能省!
张衡臣看着礼部提交的那份长长的、令人眩晕的预算清单,眼前一阵发黑。
他变不出钱来,所能做的,只能是在官俸和宗室俸禄上,狠狠砍上一刀!
除此之外,他实在无处筹措这突如其来的巨额开支。
消息传出,朝野一片哀嚎。
谁还顾得上远在天边的左梁玉叛军?
自己的饭碗和薪俸才是头等大事!
此刻在徐州府的曹闻诏、贺仁龙、曹汴蛟、郑维城四人,或许应该感到一丝荒谬的“庆幸”。
若是他们的出征晚上几天,他们恐怕连那四千人的开拔粮饷都领不到。
也该庆幸朝廷出了这件大事,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否则,就以他们这缓慢的进军速度和豫州急速恶化的局势;
弹劾他们畏敌不前、贻误军机的奏章,早就该像雪片一样飞满皇极殿;
让他们四人未入豫州就先被锁拿回京问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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