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正在装车的燕山军,嘴角抽了抽:\"老子堂堂燕山都指挥使,现在倒要干这劫掠民车的勾当...都是这身狗皮闹的。多耳衮啊多耳衮,你可害苦我了呀。\"
\"苦一苦百姓,骂名多尔衮担。\"
戚光耀绷着脸,说得煞有介事,\"这年头当恶人也不容易,还得讲究个形象统一。\"
\"去你的!\"
张克笑骂着给了他一拳,\"赶紧装车,一个时辰后必须撤!\"
远处,被抢的车马行掌柜正捶胸顿足地嚎哭,全然没注意到某个\"东狄兵\"的褡裢里,不小心漏出了几枚银锭落在了院子里......
这是发了财的“张大善人”的一丝怜悯。
此时太原城头寒风凛冽,陆大勇、廉习武和廉学文三人立于垛口。
几里外的范家大宅的点点火光已隐约可见。
廉学文一把拽住兄长廉习武的臂甲:\"哥!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
他手指发颤,\"通狄,杀首恶便罢,何至灭门?\"
陆大勇转身盯着廉习武的眼神像在看个战场上的逃兵。
廉习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就是...昨夜吃酒时多说了两句......\"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被寒风吹散。
陆大勇一挥手,亲兵们立即退到二十步开外。
他扯开胸甲,从内衬掏出一叠桑皮纸当票拍在箭垛上,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
\"举人老爷,\"
他声音压得极低,\"你当老帅书房里那些当票是收着玩的?\"
手指戳着当票上的朱印,\"光抚恤金就欠着七十三万两,新兵安家费三十二万两——这还没算老兵们的开拔银呢!\"
远处范家大院的火光映在他铁甲上,像泼了层血。
廉学文突然想起半月前回家,确实看见管家抱着祖传的紫檀匣子往当铺方向去。
\"朝廷倒是拨了十八万两,\"陆大勇突然冷笑,
\"从户部到兵部,经过六道手,这点银子到我们手里连买过冬的粮草都不够?\"
他继续道:\"眼下雁门关下的七万大军,全靠老帅的威望和廉家多年的积蓄死撑着。
要是再发不出军饷和伤亡抚恤,军队断了粮草,等不到明年开春,军队自己就散了。
到时候东狄人长驱直入,晋州就是第二个燕州。\"
\"你以为,\"陆大勇的声音像淬了冰,\"靠圣贤书上的'忠义'二字,就能守住晋州?\"
廉学文攥紧手中的《论语》,指节泛白:\"我们可以上奏朝廷,以通敌罪抄没...\"
\"等朝廷批文下来?\"陆大勇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敲在城墙垛口的青砖上,\"东狄人在太原的庆功宴都摆完了。\"
他扭头啐了口唾沫,\"三大家在朝中有人,花点银子就能找替死鬼顶罪。\"
廉学文嘴唇颤抖:\"圣贤...圣贤之道不该如此...\"
廉习武叹了口气,揽过弟弟的肩膀:\"读书人讲道理,当兵的要活命要吃粮。\"
他摘下自己的暖帽扣在弟弟头上,\"回去吧,你明年春闱要紧。这儿的事...交给哥哥和你姑父处置。\"
城下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一队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过,火光在廉学文苍白的脸上跳动。
廉习武踩着积雪走回城楼,\"姑父,我知错了。\"
他低头抱拳,呼出的白气在须眉上结霜。
“我们现在出发吗?”
\"急什么?\"
陆大勇眯眼望向范家方向,\"等等他们放了大火烧起来再说。\"
陆大勇的亲兵押来之前战斗中俘虏的十几个东狄人,麻绳深深勒进冻得发紫的皮肉。
廉习武突然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副\"一将功成\"的残联,当年只觉得字丑,如今才尝出墨迹里的血腥味。
\"一会儿出去把这些畜生拴在马后头。\"
陆大勇把手里的火把插回垛口,\"记住,要让他们活着游街——死得太痛快,百姓不解恨。\"
廉习武沉默点头。他忽然明白祖父为何非要他来干这\"脏活\"——怕脏手的人,不配掌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若心慈手软,枯的就是自己人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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