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东海之滨传来鲛人作祟的传闻。百姓言其状如赤鳞妇人,以曼妙歌声引渔船触礁,再拖渔民入海啖食。张三丰踏浪而至时,正值月圆潮涨,血色浪花中浮起十二具鲛人骸骨,腰间皆系着刻有「修罗」字样的铜铃。老道长忽而朗笑:「修罗教竟以妖类为棋子,当真是丧心病狂。」
他席地坐在礁石上,以指代笔在沙滩画下先天八卦。潮水漫过卦象时,忽然逆流成柱,将藏在深海的鲛人精魄逼出。那妖物甩动长尾掀起巨浪,口中却发出稚子哭声:「仙长救我!我本是渔家女,被修罗教以妖术炼成此身......」话音未落,一枚透骨钉突然从海底射来,直取鲛人后心。
张三丰袖中拂尘化作万道银丝,卷住透骨钉掷回深海,激起丈高黑水。他指尖凝出金光符印,轻轻按在鲛人额间:「老道送你归乡。」符印化作渡船模样,载着鲛人魂魄向月光深处漂去。次日清晨,渔民在海滩拾得十二颗明珠,每颗珠中都映着渔家女的笑脸——正是她们生前的模样。
北疆传来异动时,张三丰正在昆仑山巅观雪。探报称漠北突然涌现「黑鳞王」,其躯如巨蟒,鳞甲坚逾精铁,所过之处沙化血河,牧民牲口尽成枯骨。老道长踏雪南下,行至居延海时,见黄沙被血水染成赤红色,空中盘旋的秃鹫竟不敢靠近。
黑鳞王盘桓在烽燧旧址,蛇信吞吐间露出锯齿状毒牙,眼中却倒映着修罗教的鬼面令旗。张三丰解下腰间酒葫芦掷向空中,葫芦突然裂成六十四片竹瓦,每片都化作道家法器:太极图镇住蛇尾,乾坤圈锁住七寸,诛邪剑悬于头顶。黑鳞王发出震天嘶吼,却见老道长踏剑而起,衣袖上「寿」字被月光染成金色——正是真武大帝赐下的「万寿长春」法衣。
「孽畜,还不醒来!」
剑指落下时,黑鳞竟片片剥落,露出皮下被符咒控制的沙漠巨蜥。巨蜥双目恢复清明后,忽然驮起张三丰向西北狂奔百里,在一座隐蔽的石窟前伏地不起。洞壁上刻满修罗教炼制妖物的邪法,最深处的石台上,整齐码放着数百具孩童骸骨,颈间都系着与东海鲛人相同的铜铃。
隆冬时节,张三丰携两具铜铃返回武当。途经终南山时,忽闻山腹传来琴音——竟是《广陵散》残章,曲调中却夹杂着阴魂泣血之声。他寻声至一处崩塌的古洞,月光透过石隙照见洞底:七具枯骨环坐成北斗阵,中央石案上摆着修罗教的「聚魂灯」,灯油正是用活人膏脂熬炼而成。
「好个借尸还魂之计。」张三丰拂袖震碎聚魂灯,枯骨突然齐齐站起,指尖长出尺许长的利爪。老道长却闭目盘坐,口诵《度人经》。随着经文流转,枯骨上渐渐浮现出生前的记忆:他们本是终南剑派弟子,十年前被修罗教诱入山洞,以邪术炼成「活死人」守阵。
当最后一具枯骨化为尘埃时,洞顶忽然落下一块玉珏,上面刻着「建文」二字。张三丰指尖轻颤,玉珏却在掌心碎成齑粉,唯有一缕白烟钻入他袖中。老道长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长叹一声:「天子棋局,终究还是将老道卷入这江湖恩怨了。」
次年开春,朱棣收到各地奏报:东海再无鲛人祸患,漠北黑鳞王踪迹全无,终南山的邪祟也已平息。宫人说皇帝对着奏报沉默许久,忽然命人在武当山铸造「真武大帝」鎏金铜像,其面容竟与张三丰有七分相似。
而江湖间流传的故事却更加神奇:有人在黄山见过张三丰与白猿对弈,棋盘上摆的是七十二路降魔棋谱;有人在长江渡口见他以竹篙为笔,在江心写下「邪不胜正」四字,每个字都化作巨舰,将试图偷渡的修罗教余孽逼得四散而逃。最奇的是蜀地童谣忽然传唱:「张邋遢,真邋遢,骑鹤飞来斩妖邪。三丰剑,太极卦,斩尽修罗百姓夸。」
至于那始终云游的老道士,此刻正坐在峨眉山巅,望着手中最后一枚铜铃轻笑。铃中隐隐有金光流转,仔细听时,竟似有千万百姓的祈愿声,正随着山风飘向九重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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