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谷与徐祉妍对坐在临水的竹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
徐祉妍素手执白子,沉吟良久方才落子。她的手很稳,丝毫不受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影响。
“听炮声的密度和方向,明军应该已经破城了。”
徐祉妍轻声说道,语气极为随便。
“水西门方向的喊杀声最盛,想必是主攻方向。”
杨谷目光依然停留在棋盘上,仿佛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他执黑子的手指修长有力,关节处有着长期握兵器留下的老茧。
“魏渊用兵,向来如此。”
杨谷终于落下一子,声音低沉而平静。
“先以雷霆之势破其一点,再趁乱扩大战果。当年在南阳练兵时,他就最爱这般打法。”
徐祉妍微微颔首,为两人续上新茶。
茶香袅袅,与远处飘来的硝烟味奇异交织。
她忽然轻声道:
“还记得你总是同我说起,在南阳与魏渊的第一次相遇,兴奋地说遇见了真英雄。”
杨谷嘴角微微上扬:
“呵呵,对!那时候我记得还宰了他一顿什么‘金豆套餐’,那时在南阳城内可是一餐难求啊。”
他的目光掠过湖面,似乎穿过时空看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自己。
忽然,一艘小船急急划破湖面宁静。
船未靠稳,一个身着白莲教服饰的亲信就跳上岸,踉跄着跑来,扑通一声跪在竹亭外。
“杨帅!城破了!明军已经攻入城内!”
亲信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焦急。
“水西门、仪凤门都已失守,尊主。。。尊主下落不明!有人看见他带着亲信往秦淮河方向去了!”
杨谷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黑子在指尖停留片刻,又缓缓落在棋盘上:
“知道了。你走吧,换个名字,好好活下去。”
亲信不可置信地抬头:
“杨帅!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在浦口备了快马,只要过了江。。。”
杨谷抬手打断他,目光依然投向远处的金陵城:
“我累了。这乱世,我看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那不是肉体的疲倦,而是源自灵魂的倦怠。
亲信跪地向前爬了几步,泣不成声:
“杨帅!弟兄们都在等您!只要您振臂一呼,咱们还能。。。”
“走吧。”
杨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告诉还在抵抗的弟兄们,放下兵器,回家去吧。”
亲信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青石板上久久不起。徐祉妍轻轻推过一个包袱:
“这里面有些银两和干粮,拿着吧。”
亲信含泪接过,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小船。船桨划破水面,渐渐远去,湖心岛重归宁静。
徐祉妍起身,走到杨谷身后,轻轻为他按摩太阳穴:
“真的不后悔?”
杨谷握住她的手:
“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与你在此了结。这些年来,欠你的太多。”
远处,金陵城的方向突然升起滚滚浓烟,隐约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声。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仿佛那不过是夕阳下的又一道风景。
徐祉妍轻声道:
“我去准备晚膳。今日,我想亲手为你炖一盅莲子羹。”
杨谷颔首,目光再次落回棋盘,独自对弈起来。
此时的金陵城已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街巷间,明军与白莲教残部展开残酷的巷战,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鲜血。曾经神圣的白莲教总坛此刻浓烟滚滚,那些虔诚的教徒要么战死,要么茫然失措地四处奔逃。
徐少谦在总坛地宫中匆忙收拾金银细软,对身旁苦苦哀求的长老们厉声呵斥:
“糊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竟然抛下数万教众,带着十余亲信从密道悄然逃走,将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信徒留在炼狱之中。
魏渊策马入城,玄甲上沾满征尘。
他冷静地指挥各部肃清残敌,下令严禁杀戮投降者。当听到杨谷仍在玄武湖岛未走时,他立即命人备船:
“我要亲自去见杨兄。”
小船划破玄武湖的平静,岛上的竹影越来越清晰。
然而当魏渊踏上小岛时,眼前景象让他顿住脚步。
竹舍已然起火,火势凶猛,映红半边天空,将黄昏的天色染得如同血色。
“杨兄!魏渊求见!”
魏渊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情感波动。
火海中传来杨谷平静得近乎超然的声音:
“兄弟,别来无恙。杨某今日就此别过,愿来生我们还能并肩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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