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寅却依旧保持着军人的警觉。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了杯盘,吹熄了外间的蜡烛,只留内室一盏如豆油灯。
他并未立刻躺下,而是如同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细缝,凝神向外望去。
月色清冷,洒在寂静的街道上。
客栈对面的巷口,白日里那个卖针头线脑的老妪摊位早已收走,此刻却诡异地换成了一个卖梨的小贩。
那汉子裹着厚厚的棉袄,缩在阴影里,面前摆着一筐梨,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更远处,悦来居斜对角的一个茶棚下,本该空无一人,此刻却影影绰绰坐着三四个身影,似乎在低声交谈,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客栈二楼,尤其是他们这间房的窗户方向。
杨寅的心猛地一沉。
他屏住呼吸,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太安静了!
连平日里夜间偶尔响起的犬吠声都消失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杀意,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悄然缠绕而来。
“不对劲!”
杨寅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全身肌肉绷紧。
他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内室床榻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掀开陈名夏的被子,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陈大人!快起来!情况不对!有危险!”
“嗯…嗯?”
陈名夏被粗暴地摇醒,醉意和困意交织,脑子一片混沌。
“杨…杨将军?何事惊慌?莫不是有贼?”
他揉着眼睛,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不是贼!是杀局!”
杨寅语速极快,一边迅速帮陈名夏抓起外袍套上,一边压低声音解释。
“外面多了不该有的摊位,多了不该有的人!太安静了!有埋伏!快走!”
文官出身的陈名夏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闻言瞬间酒醒了大半,脸色煞白:
“埋伏?何人如此大胆?杨将军,我们…我们…”
“来不及解释了!走!”
杨寅不容分说,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动作迅捷却不失力道。
他迅速拉开房门,门外值守的虎子和孙鹰显然也察觉了异常,正警惕地按着刀柄。
“虎子!孙鹰!”
杨寅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战场上下令的决断。
“不要声张!不要吹灭任何灯火!立刻去通知所有文书、随员,分批次,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厨房通道溜走!记住,动作要轻,分批,间隔开!目标,城东土地庙后的小树林,我们之前踩点过的聚头点!走的时候,互相照应,留意身后!发现任何可疑尾巴,立刻甩掉或标记!”
“是!将军!”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身影如同狸猫般迅速消失在走廊两侧的阴影中。
“大人,您跟我走!”
杨寅拉着陈名夏就要往后楼梯去。
“不可!杨将军!”
陈名夏猛地站住,脸上虽还带着惊惶,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是正使!首当其冲!我若先走,你怎么办?他们目标很可能是我!我不能丢下你!”
“大人!”
杨寅直视着陈名夏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
“正使身份贵重,关乎柱国大人大计!您活着,使命才有希望!末将职责便是护您周全!至于我,自有脱身之法!无需多言,速速离开!”
他用力推了陈名夏一把,对早已守在楼梯口的钱冲低喝:
“钱冲!带两人,护送大人从后门走!快!不惜一切代价,保大人安全!”
“遵命!”
钱冲和两名精悍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架住了还想说话的陈名夏。
“杨将军!保重!”
陈名夏眼中含泪,他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咬着牙吐出保重两个字。
“大人保重!快走!”
杨寅目送着陈名夏被护卫簇拥着消失在黑暗的后楼梯口,这才松了口气。
他需要时间,为撤离的众人争取时间!
杨寅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轻松甚至略带几分慵懒的神情。
他整了整衣襟,闲庭信步般踱下楼梯,走向客栈大堂。
值夜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杨寅没惊动他,径直推开客栈大门,走了出去。
夜风带着寒意。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