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弃守此关,不战而退,便是自毁长城!人心顷刻土崩瓦解,辽东千里沃土,顷刻间便会沦为贼寇与建虏的猎场!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带着海腥的空气似乎能压下胸中翻腾的巨浪。
他猛地指向关外那片广袤而即将被血染的土地,语气沉重如铅,却又激昂如金戈交鸣:
“此战,关乎国运存续!关乎人心向背!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唯有一条路可走——背倚雄关,手握利刃,聚三军必死之志,与李闯决一雌雄!毕其功于此役,一战定乾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所有犹豫:
“胜!则逆贼丧胆,天下忠义之士闻风响应,大明气运不绝如缕,犹可复燃!败!”
魏渊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则我辽东儿郎,当血染雄关,魂归九泉,亦不负我大明将士忠魂烈骨!不负这巍巍华夏衣冠!”
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吴三桂眼中复仇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低吼道:
“督师!末将愿为先锋!血债血偿!”
郑森等年轻将领热血沸腾,齐声低喝:
“愿随督师死战!不负忠魂!”
连老参将,浑浊的眼中也燃起战意,抱拳道:
“末将糊涂!愿随督师死守雄关!”
魏渊以自身为铁砧,以山海关为铁锤,更以这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宣言,强行凝聚起这支濒临涣散之军的魂魄!
关城深处,一处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内。
太子朱慈烺站在窗前,望着高耸的关墙轮廓,稚嫩的脸上交织着超越年龄的沉郁与一丝不安。
永王朱慈炤和定王朱慈炯在角落里安静地摆弄着几件简单的木制玩具,长平公主朱媺娖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断臂处包裹着白布,眼神空洞。
脚步声传来,魏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朱慈烺立刻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依赖。
“晋国公!”
魏渊微微颔首,屏退左右,室内只剩下他与太子。他走到朱慈烺面前,蹲下身,目光平视着这位流亡的储君,声音低沉而郑重:
“殿下,您的身份,乃国之重器,社稷命脉所系。此刻关外贼寇环伺,关内人心浮动,若贸然亮明身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算计:
“恐招致贼寇更加疯狂的围攻,更会扰乱我军本就不稳的军心。奸佞小人,亦可能趁乱生事。”
朱慈烺抿着嘴唇,用力点头,小拳头微微握紧:
“孤明白!孤忍得住!”
魏渊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继续道:
“殿下需暂忍一时之隐,静待天时。待到逆贼气焰受挫,我军士气高昂,天下忠义之士翘首以盼之时……”
他目光灼灼。
“便是殿下以大明储君之尊,登高一呼,光复河山之日!那才是您真正扭转乾坤之时!”
朱慈烺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小小的脊梁,眼中最后一丝彷徨被坚定取代:
“孤,信晋国公!孤,静待天时!”
他明白,自己此刻不仅是前朝太子,更是魏渊棋盘上一枚足以撬动天下的暗子。
安抚好太子,魏渊回到自己简朴却弥漫着硝烟气息的书房。窗外,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号令和马蹄声。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上好的素笺,提起了那支沉重的紫檀狼毫笔。墨汁在砚台中缓缓化开,如同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他蘸饱了墨,笔锋悬于纸上,却迟迟未落。
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跳动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他自己沉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那饱含墨汁的笔锋终于落下,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字迹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谦卑”:
“大清国摄政王殿下睿鉴:
逆贼李闯,僭号窃鼎,荼毒中原,神器蒙尘,生灵涂炭。渊,本明室罪臣,才疏德薄,今困守孤城山海关,外有流寇百万之众压境,内乏粮秣援兵,势如累卵,危在旦夕!伏惟殿下:雄才大略,冠绝当世;仁德广布,泽被苍生。八旗劲旅,所向披靡,寰宇咸钦!今冒死泣血,顿首百拜,恳求殿下垂怜:
念及唇齿相依之谊,体恤天下苍生倒悬之苦!望殿下速发仁义之师,遣精骑劲旅,星夜兼程,东出辽西,袭扰流寇侧后,缓其攻我之势!只需牵制旬日,待我朝稍聚溃卒,重整旗鼓,必与殿下天兵内外夹击,共灭此獠!渊,虽万死不足以报殿下再造之恩于万一!若蒙殿下不弃,鼎力相助,助我大明光复宗庙社稷,渊在此指天誓日。一、必奏请新天子,将山海关以东,辽阳、沈阳、锦州、广宁等辽东膏腴之地,尽数划归大清版图,永世不移!二、我大明与大清,约为兄弟之国!大明皇帝尊大清皇帝为兄,永世修好,互通有无,绝无相侵!三、岁输金帛,以酬大德!此心昭昭,天地可鉴!若违此誓,人神共戮,万箭穿心!临书涕零,不知所言。唯盼殿下,早定乾坤!罪臣魏渊泣血顿首再拜”
写完最后一个“拜”字,魏渊手腕一沉,笔锋在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仿佛一滴凝固的黑血。
他缓缓放下笔,凝视着这封字字谦卑、句句泣血,却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的“求援信”,眼神深处没有屈辱,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潭,潭底是翻涌的杀机与隐忍的算计。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