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王承恩和周围的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上去搀扶。
暖阁内瞬间乱作一团。
炭火依旧烧得通红,却再也无法温暖崇祯那颗瞬间坠入冰窟的心。
前一刻还在云端狂喜,下一刻便已跌落深渊绝望!
辽东的捷报如同讽刺,映衬着西北塌陷的万丈深渊。他仿佛看到,李自成的大军已经开进了西安,那座象征着大明在西北最后统治的雄城,正燃起熊熊大火……
而大明的江山,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发出了令人心碎的、濒临崩裂的呻吟。
“天……亡……朕……乎……”
崇祯在昏迷前,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绝望的字眼。
潼关,这座天下雄关,此刻已易主。
关城上飘扬的不再是大明的日月旗,而是闯王李自成的“闯”字大旗。
关外原明军大营,如今成了闯军的中军所在。
中军大帐内,气氛肃杀。
李自成高踞主位,身穿简单的箭衣,外罩一件半旧的棉甲,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草莽王气。
他下首坐着谋士牛金星、宋献策,大将刘宗敏、李过等分列两旁。
帐帘掀开,几名闯军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血污泥泞、官袍破碎的人走了进来。
正是兵部尚书、中原督师,名震天下的洪承畴。
他虽形容狼狈,被俘多日,但依旧竭力挺直着脊梁,脸上带着不屈的傲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跪下!”
士兵厉声呵斥。
洪承畴恍若未闻,只是冷冷地扫视着帐中诸人,最后目光定格在李自成身上,带着审视和鄙夷。
李自成挥了挥手,制止了士兵。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洪承畴面前几步远站定,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位曾让他数次损兵折将、头痛不已的劲敌。
“洪大人?”
李自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
洪承畴冷哼一声:
“正是本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洪承畴屈膝于流寇,休想!”
“流寇?”
李自成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环视了一下帐中诸将,又看向洪承畴。
“洪督师,你看看这帐中之人,看看关外那成千上万跟着我李闯的兄弟,他们是什么?是天生就想造反的贼寇吗?”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沉痛的质问:
“不!他们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是交不起皇粮国税、被贪官污吏逼得家破人亡的农夫!是被克扣军饷、活活饿死的边军!是这吃人的世道,把他们逼成了‘流寇’!也把我李自成,逼到了这里!”
洪承畴眼神微动,嘴唇紧抿,没有反驳。他深知大明现状,李自成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李自成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洪承畴:
“洪督师,你是聪明人,更是明白人!这大明朝,从上到下,还有救吗?皇帝猜忌,百官贪腐,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辽东鞑虏虎视眈眈,内部烽烟四起!这样的朝廷,值得你洪亨九为之殉葬吗?”
他放缓语气,带着一丝诚恳:
“我李自成,起于草莽,深知百姓疾苦!所求者,不过推翻这腐朽的朱明王朝,建立一个让天下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的新朝!洪督师,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剿抚并用,治军有方,天下皆知!何必为那昏聩的朱由检陪葬?何不弃暗投明,助我闯王,拯万民于水火,创一番真正的不世功业?”
洪承畴身体微微一震,李自成这番话,句句诛心,直指他内心深处对大明现状的绝望和对自身抱负的无奈。
他紧闭双眼,内心天人交战。忠君思想、士大夫气节与对天下大势的清醒认知,激烈地撕扯着他。
李自成见状,知道火候已到,他沉声道:
“本王知你忠义。但忠义,也要看值不值得!为那即将倾覆的破船殉葬,是愚忠!为天下苍生谋一条生路,才是大义!洪督师,本王敬你是条汉子,是位能臣!只要你点头,本王愿以军师之位相待,共谋大业!你麾下降卒,本王绝不滥杀,妥善安置!你意下如何?”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洪承畴身上。牛金星捋着胡须,眼神闪烁;刘宗敏抱着膀子,面带审视。
良久,洪承畴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那曾经锐利不屈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释然。
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坚持。
他抬起头,看向李自成,声音嘶哑而低沉:
“闯王……所言……洪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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