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议政府廊下
魏渊进驻济州岛并强硬要求恢复宗藩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朝鲜朝廷内部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和分裂。
原本在清朝高压下表面维持的“事大”共识被彻底打破,朝堂之上,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两大阵营。
亲清派(事大派)
以领议政金自点为核心,囊括了备边司大部分重臣、兵曹、户曹等实权部门的高官,以及众多与清朝有密切商贸往来或惧怕清军报复的世家大族。
他们势力根深蒂固,掌握着军国大权。其论调核心便是金自点那套“清兴明亡”的现实主义,明朝自身难保,朝鲜若背清亲明,必将招致灭顶之灾。
他们主张坚决拖延魏渊,全力依赖清朝援救,必要时甚至不惜与魏渊虚与委蛇直至撕破脸。
金自点在朝会上慷慨陈词,唾沫横飞:
“尔等莫要被那魏渊的船坚炮利吓破了胆!其根基补给线漫长,岂能久持?我朝鲜只需稳住他,大清天兵一到,必令其灰飞烟灭!切不可因一时意气,毁我三百年社稷!”
支持者纷纷附和,声浪颇高。
亲明派(北伐论者)
这一派则以一个名为吴达济的年轻官员为代表。
吴达济,年方三十,官居承文院校理,是掌管文书档案的中层官员,他出身书香门第,其祖父曾在壬辰倭乱中追随明军作战。
他学识渊博,性情刚烈,热血未冷,身边聚集了一批同样年轻、对现状不满、深受儒家华夷之辨思想影响的中下层官吏、不得志的儒生、以及部分对清朝高压统治心怀怨怼的士族子弟。
魏渊的出现,尤其是其“恢复宗藩”的宣言和王师展现的强大武力,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火焰!
吴达济在散朝后,于僻静处对同僚们激动地说:
“诸君!天不亡我朝鲜!大明虽遭逆境,然气数未绝!晋国公神兵天降,摧枯拉朽于日本,今陈兵济州,此乃上天赐予我朝鲜挣脱胡虏桎梏、重归华夏正朔之良机!金自点之流,只知苟且偷安,认贼作父,实乃国贼!我辈读圣贤书,岂能坐视宗庙蒙尘,衣冠沦丧?当效法先贤,迎奉天兵,廓清朝堂!”
两派在朝堂上、在衙门廊下、甚至在汉城的酒肆茶楼中,都爆发了激烈的争论和互相攻讦。
亲清派斥责亲明派“不识时务”、“引狼入室”、“空谈误国”;亲明派则痛骂亲清派“数典忘祖”、“奴颜婢膝”、“祸国殃民”。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彼此视若仇寇。吴达济等年轻官员因魏渊的到来,腰杆明显硬了许多,眼神中充满了久违的希望和斗志。
汉城,吴府后宅密室。
这天,恰逢吴达济之父六十寿辰。
吴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表面上是一派喜庆祥和。然而,在府邸最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守卫森严的密室中,却进行着一场惊天密谋。
烛光摇曳,映照着几张年轻而坚毅,却又带着紧张和决绝的面孔。除了吴达济,还有兵曹佐郎朴仁熙、司宪府监察李时白、以及几名禁军中的低级武官和心腹家臣。
“诸位!”
吴达济压低声音,眼神灼灼。
“金自点老贼及其党羽,已决意将朝鲜绑死在满清的战车上!他们一面敷衍晋国公,一面已密遣使者前往沈阳求援!若等清虏大军南下,或与国公冲突爆发,无论谁胜谁败,我朝鲜都将沦为战场,百姓再遭涂炭!且国公若因此震怒,迁怒于我朝鲜,后果不堪设想!”
朴仁熙接口道:
“不错!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国公王师就在济州,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我们手中亦有可用之力!”
他指了指在座的禁军武官。
“汉城戍卫,外紧内松,诸多兄弟早已对金党专权、媚虏求安深恶痛绝!只要计划周详,猝然发难,并非没有胜算!”
李时白补充道:
“据可靠消息,沈阳的清使不日便将抵达汉城,金自点必会率其党羽及朝中重臣,于慕华馆(接待中国使臣的馆驿)设宴款待,以示隆重。此乃天赐良机!”
吴达济眼中寒光一闪,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
“就在慕华馆!我们动手!”
计划残酷而大胆,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每个人都知道,此计若成,则朝鲜翻覆;若败,则九族尽诛!
“此计……可行!”
沉默片刻,朴仁熙率先打破沉寂,眼神决绝。
“为了朝鲜,为了衣冠正朔,纵死何妨!”
李时白咬牙道。
“好!”
吴达济霍然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成败在此一举!诸君,谨记今日之誓!待清使到日,便是金党覆灭之时!”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