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边司院
这里汇聚了朝鲜王朝的核心重臣。文书在各堂上官手中传阅一圈。有人嗤笑:
“定是济州县令无能,守土失责,编造此等弥天大谎推卸责任!”
有人忧虑:
“万一是真的呢?最近倭国那边,似有耳闻……”
但更多人选择:
“兹事体大,需详查。先发文斥责济州方面,命其详细再报!同时,嗯,可密令全罗道水军佥节制使,派一二小船,远远观察,切勿靠近,以免冲突。待确认真伪,再行定夺!”
一份要求“详查再报”的指令和一份“谨慎观望”的密令被发出。
至于那份加急的原始报告?被归入了“非紧急待议”的卷宗堆里,等待下一次冗长的备边司会议讨论。这一等,又是七八天。
汉城,昌德宫,秘苑暖阁。
时间已悄然滑过半个月。
朝鲜国王仁祖李倧,此刻正斜倚在铺着厚厚貂皮的暖炕上。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与外界的秋寒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沉香的馥郁气息,混杂着酒香和脂粉香。仁祖穿着舒适的明黄色常服,敞着领口,显得有些慵懒。
他年近五旬,脸上带着长期纵情酒色和忧患国事留下的疲惫与浮肿。
他面前的长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宫廷御膳。热气腾腾的参鸡汤、烤得金黄酥脆的整只雉鸡、五颜六色的九折坂、晶莹剔透的冷面、还有各色糕点和时令水果。
几个身着艳丽宫装的年轻宫女跪坐在旁,小心翼翼地为他布菜、斟酒。
仁祖似乎胃口不佳,只用银箸随意拨弄着盘中佳肴,更多的兴趣似乎放在旁边一个正在弹奏玄琴的伶官身上。
琴声悠扬,他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
这时,一名内侍官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份略显陈旧的文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跪在下方,低声道:
“主上殿下,备边司呈上济州岛加急文书一份,言及海疆异动,已搁置半月有余,请殿下御览。”
“济州岛?”
仁祖懒洋洋地睁开眼,眉头微皱,带着被打扰雅兴的不悦。
“又是那些倭寇骚扰?还是哪个不开眼的海商闹事?备边司那群人,整日里小题大做。”
他挥了挥手,示意内侍把文书拿近些。
内侍连忙膝行上前,将托盘高举过顶。仁祖漫不经心地拿起文书,展开。目光扫过开头,当看到“大明晋国公魏渊”、“巨舰数十,炮口森然”、“强令恢复宗藩之礼”、“索要岁贡及补给”等字眼时,他惺忪的睡眼猛地睁大,脸上的慵懒瞬间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
“啪嗒!”
他手中的银箸掉落在精美的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参鸡汤的热气氤氲中,仁祖李倧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变了调的话:
“大……大明?!魏渊?!他……他不是死了吗?!怎会……怎会到了孤的济州岛?!还……还要恢复宗藩?!索……索贡?!”
暖阁内,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所有宫女内侍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刚才还弥漫着享乐气息的暖阁,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所笼罩。
仁祖猛地看向那份已经迟到了半个月的文书,又惊又怒地吼道:
“混账!如此紧急军情,为何今日才呈到孤的面前?!备边司是干什么吃的?!礼曹!兵曹!都该问罪!”
然而,咆哮归咆哮,一个更冰冷刺骨的现实问题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愤怒。
这位朝鲜国王当然也听说了有一名大明勇者在日本翻云覆雨、手段狠辣的故事,但同时大明朝廷方面也有明文为晋国公魏渊举办了国葬。
目前姑且不论魏渊生死,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带着能摧毁幕府的武装力量,此刻就停在距离朝鲜本土不远的济州岛上,并且明确地索要着朝鲜已经疏远甚至背叛了许久的“宗主之礼”!
那他该怎么办呢?
半个月的推诿扯皮,官僚主义的低效,终于酿成了直面巨兽的恶果。仁祖李倧的奢靡享乐,被这份迟来的报告彻底打断,取而代之的是对迫在眉睫危机的深深恐惧和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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