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马邈,目光像把刀:\"告诉姜维,我不攻他的堡子,就围到他粮尽为止。\"他往门口走,忽然又回头,\"把这些剩下的青稞全运走,给弟兄们磨面吃——就当是姜维送的见面礼。\"
魏兵搬空粮仓时,马邈靠在石墙上,腿软得站不住。他望着被撬起来的石板,下面的通气口还在微微有风,带着暗道里的麦香。远处传来邓艾的命令声,说要在堡外扎营,看样子是真的要长期围困了。
夜幕降临时,姜维悄悄来到粮仓。马邈把白天的事一说,将军忽然笑了:\"邓艾果然多疑,他越不敢相信有粮,就越会着急。\"他蹲在石板旁,往通气口里喊了声,下面传来俄何烧戈的回应,说暗道里的青稞都好着。
\"让里面的人省着点吃,\"姜维往洞里塞了个火把,照亮下面的粮堆,\"每天只许磨两石面粉,剩下的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候用。\"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王大爷给的枣泥,\"把这个送下去,给伤兵们补补身子。\"
马邈看着将军的侧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忽然明白,那些藏起来的青稞,不仅是粮食,更是信心——让蜀军知道,他们不是在绝境里作战,让邓艾以为,他正慢慢收紧一个空口袋。
外面的月光从粮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散落的麦糠上,像撒了层银粉。姜维捡起颗麦粒,放在嘴里嚼着,清甜里带着点土腥味,和他小时候在天水城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马邈,\"他把麦粒咽下去,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坚定,“明天开始,让伙夫每天只做半饱的粥,故意让炊烟少些——给邓艾演场戏,让他觉得咱们快断粮了。”
马邈点点头,在账本上记下“每日煮粥半饱”,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粮仓里格外清晰。
第四折 炊烟惑敌营
祁山堡的炊烟变得稀薄了。
邓艾站在营寨的望楼上,望着对面堡子升起的几缕青烟,像老人的胡须般纤细。他手里捏着块从祁山粮仓缴获的青稞饼,饼渣簌簌落在灰布袍上,像撒了把碎银子。
“父亲,您看他们的炊烟,”邓忠捧着刚收到的探报,纸页在手里抖得像风中的麦叶,“比昨天又少了三成,伙夫房的烟囱大半都冷着——肯定是粮快没了!”
邓艾把饼渣掸掉,目光扫过探报上的字:“蜀军每日喝粥,士兵面有饥色,羌人开始杀战马……”他忽然冷笑一声,把探报往桌上一拍,“姜维这戏演得太假,杀战马?羌人把马看得比命还重,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动刀。”
帐外传来吵嚷声,个魏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破陶碗,碗里盛着些稀粥,米粒少得像星星。“将军!这是从祁山堡扔出来的,”士兵的声音发颤,“蜀兵骂咱们是饿狼,说就算喝粥也能守到明年麦熟!”
邓艾接过陶碗,用手指沾了点粥尝了尝,寡淡的米汤里只有几粒青稞,还带着股陈粮的霉味。“把这碗粥给各营传看,”他把碗往地上一搁,粥洒在泥地里,很快被吸干了,“告诉弟兄们,再熬十天,祁山堡就是咱们的了!”
邓忠刚要走,忽然看见望楼下的空地上,几个蜀军俘虏正蹲在那儿晒太阳,个个面黄肌瘦,裤腰都勒得紧紧的。“父亲您看,”他指着俘虏们凸起的颧骨,“这总不是装的吧?”
邓艾的目光落在俘虏们的手上——那是双双布满老茧的手,掌心的硬皮比常年握刀的士兵还厚。“是装的,”他转身下楼,灰布袍在台阶上扫出沙沙声,“真正饿肚子的人,手会发抖,握不住东西。你再看他们的眼神,亮得像藏着野火——那是心里有底气的样子。”
祁山堡的伙夫房里,张弩正帮着羌人妇女往灶里添柴。灶膛里烧的是带霜的青稞秸秆,烟不大,火却旺,锅里蒸着的青稞馍在笼屉里发得鼓鼓的,麦香顺着门缝往外钻。
“慢点添柴,”马邈站在门口,手里的账本翻得哗哗响,“将军说了,烟要少,味要藏——不能让邓艾闻出咱们在蒸馍。”
张弩往灶里塞了把湿秸秆,浓烟呛得他直咳嗽:“这比打仗还难!”他掀开笼屉,抓起个热馍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俄何烧戈首领说,他弟弟带的羌兵在暗道里都快把青稞馍当饭吃了,咱们却在这儿喝稀粥演戏,太憋屈!”
马邈从怀里掏出块干肉,塞给张弩:“将军昨晚让人从暗道递上来的,让你补补力气。”他往窗外望了眼,魏营的炊烟正浓,飘过来的肉香勾得人肚子直叫,“忍忍吧,等邓艾放松警惕,咱们就……”他做了个挥刀的动作。
张弩嚼着干肉,忽然看见王大爷提着个竹篮从伙夫房后巷钻进来,篮子上盖着块黑布,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在动。“王大爷,您怎么来了?”少年迎上去,看见老人的裤脚沾着泥,像是刚从暗道爬出来。
“给你们送好东西,”王大爷掀开黑布,里面是十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眼睛红得像玛瑙,“天水城的百姓在山里逮的,让暗道里的弟兄们改善改善伙食。”他往灶台上瞅了眼,看见笼屉里的馍,忽然笑了,“将军这主意高,让邓艾当回睁眼瞎!”
正说着,霍弋匆匆走进来,独眼里闪着光:“将军让准备,今晚有行动。”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声音压得很低,“邓艾果然上当了,他把投石机都撤到后营了,前营的防备松了一半。”
张弩的眼睛亮起来,手里的馍差点掉地上:“是不是要夜袭?我去叫人!”
“不是夜袭,”霍弋按住他的肩膀,“是让俄何烧戈带些人,从暗道出去,绕到魏营后面的水源地——把咱们酿的青稞酒倒进去。”他嘴角扬起抹笑,“邓艾不是爱喝酒吗?让他的弟兄们喝个够,明天保管起不来床。”
王大爷听得直拍大腿:“这招妙!去年我家小子结婚,喝的就是这种酒,三碗就醉得像滩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解酒的草药,给咱们的人备着,别误伤了自己。”
暮色降临时,祁山堡的炊烟彻底歇了。邓艾站在望楼上,看见对面的堡子渐渐隐在夜色里,只有几个哨塔亮着微弱的灯火,像困乏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心里发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
“父亲,该歇息了,”邓忠端来碗热茶,“蜀军肯定撑不过明天,您都三天没合眼了。”
邓艾接过茶碗,却没喝,只是望着祁山堡的方向。夜风吹过,带来股淡淡的酒香,像是从堡子里飘出来的。“姜维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喃喃自语,指尖在茶碗边缘划出圈,“这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远处的魏营里,已经有士兵开始打鼾,喝了掺酒的水后,个个睡得像死猪。俄何烧戈带着羌兵隐在暗处,弯刀上的寒光映着他们的笑——明天天亮,就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第五折 麦场破敌围
天还没亮,祁山堡的号角就响了。那声音像道惊雷,劈开了黎明前的黑暗,震得魏营的帐篷都在晃。邓艾从梦中惊醒,看见帐外火光冲天,隐约听见“蜀军杀进来了”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他抓起剑冲出帐篷,看见自己的士兵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个个面红耳赤,浑身酒气,像是被人灌了蒙汗药。几个没倒下的,也摇摇晃晃站不稳,手里的枪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
“父亲!水源被下了药!”邓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银甲上沾着草屑,“是青稞酒!咱们的人喝了全醉了!”
邓艾往水源地望去,那里的木桶翻倒在地,酒气混着水汽飘过来,呛得人头晕。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些稀薄的炊烟、寡淡的稀粥、面黄肌瘦的俘虏,全是姜维的圈套——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好下手断他的后路。
“结阵!快结阵!”邓艾挥舞着剑,想把士兵们聚拢起来,可醉醺醺的魏兵根本听不见,有的还抱着树呕吐,有的躺在地上打鼾,场面混乱得像锅粥。
这时,祁山堡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姜维骑着青骢马冲出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蜀军和羌人骑兵。阳光刚好爬上堡墙,照在“汉”字大纛上,金闪闪的晃人眼。
“邓艾,接招吧!”姜维的声音在晨风中回荡,长枪指向魏营的中军,“你抢我的青稞,我就用青稞酒送你回老家!”
张弩跟着俄何烧戈的骑兵冲在最前面,手里的短刀劈砍着帐篷的绳索,帆布落下时,露出里面醉倒的魏兵。少年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王真,正抱着个酒坛啃,脸上红得像块猪肝。
“还敢喝酒!”张弩一脚把他踹翻,短刀架在他脖子上,“上次在天水城没教训够你,这次让你尝尝厉害!”
王真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嘴里还嘟囔着“好酒……再来一碗……”,被张弩像拖死狗似的拖走了。
邓艾看着自己的队伍像割麦子似的被砍倒,心里又急又气,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挥舞着剑砍倒两个冲过来的蜀兵,却被俄何烧戈的弯刀架住了脖子。羌人头领的刀鞘上还缠着半截牦牛尾,沾着晨露,亮晶晶的。
“老东西,服了吗?”俄何烧戈的笑声像打雷,“你抢我们的青稞,我们就用青稞酒灌醉你——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邓艾望着远处的祁山堡,那里的粮仓顶上飘起了新的炊烟,又浓又直,像根白柱子。他忽然想起马邈掉在地上的账本,想起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发亮的俘虏,想起自己居然被几缕稀薄的炊烟骗了,嘴角扯出抹苦笑。
“我输了,”他把剑扔在地上,“但你记住,姜维,曹魏的麦子还在长,明年这个时候,我还会来——带着更多的人,更多的粮。”
姜维勒住马,青骢马的蹄子在地上刨出火星。他捡起邓艾的剑,剑鞘上刻着“镇西将军”四个字,冷得像冰。“我等着,”他把剑扔回去,“但祁山的麦子,永远只会养汉人,不会养贼。”
打扫战场时,张弩发现魏营的粮车里装着不少青稞,正是从祁山粮仓搬走的那些。“将军,这些粮怎么办?”少年指着粮车,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还给百姓?”
姜维望着远处的麦田,秋霜打过的青稞虽然瘪了些,但根还扎在土里,明年春天,又会抽出新的绿芽。“把这些粮分给俘虏,”他忽然说,“让他们带着回家,告诉洛阳的人,祁山的麦子能饱肚子,也能明是非——只要不打仗,谁都有馍吃。”
王大爷这时提着个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蒸的青稞馍,还冒着热气。他把馍分给蜀军和羌人,也分给那些醒了酒的魏兵。“尝尝,”老汉的声音洪亮,“这才是祁山麦子该有的味道,比刀枪香多了!”
魏兵们捧着馍,咬一口,麦香混着枣泥的甜味在嘴里散开,有的眼眶红了——他们想起了家乡的麦田,想起了老娘蒸的馍,手里的刀忽然变得很重很重。
姜维站在麦场边,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地里的麦子,从来都不是为了打仗种的,是为了让炊烟能一直飘在屋顶上,让孩子们能在麦浪里奔跑,让所有的人,都能安安稳稳地吃口热馍。
风从麦地里吹过,带着新麦的清香,拂过每个人的脸颊。远处的陈仓古道上,邓艾带着残兵慢慢走着,灰布袍在风中飘着,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张弩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用麦秸编的小风车,是羌人少年教他做的。“将军,你看!”少年把风车举起来,在风里转得飞快,“等秋麦种下去,明年这里就是一片金黄,比今年的还好看!”
姜维接过风车,麦秸的触感粗糙又温暖。他望着远处的天水城方向,那里的炊烟也升起来了,和祁山堡的连在一起,像条长长的银带。他知道,路还很长,仗还会打,但只要地里还有麦子,只要炊烟还在飘,他就会一直守下去——守着这片土地,守着母亲的期盼,守着天下人都能吃到热馍的那天。
这风车转啊转,转出了麦香,转出了炊烟,转出了一个将军和他的信念,在祁山的土地上,一年又一年,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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