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按住瓷坯,竹刀在坯面游走,\"石硬脆,刻深了崩;瓷坯有韧劲,刻得再细也不易崩。\"
白坯上很快现出汉式云纹,云卷的弧度像刚从天上摘下来,连云边的小勾都带着劲。
老陶话锋一转,竹刀在云纹间隙补了几笔——是马库斯带来的罗马柱纹,柱身凹槽与云纹褶皱恰好衔接,像云缠着柱,柱托着云。
马库斯凑近看,指腹蹭过纹路,坯粉沾在他的戒指上,戒面的宝石映着纹路,\"竟能合在一块儿?\"
他眼里闪过惊讶,又很快板起脸,\"我们的石雕拼接,用铜钉固定,比这瓷坯结实,摔一下都没事。上次祭祀,神像从台基上滑下来,也就掉了点漆。\"
\"摔?\"老陶笑了,往窑里添了把柴,火苗窜得更高,映得他满脸红光,\"瓷坯烧出来,能当镇纸,比你的铜钉瓷实。上次阿月的织梭掉在瓷盘上,盘没裂,梭子倒磕了个坑——她还说,这盘比波斯的铜盘经造。\"
小瓷举着块烧好的瓷片跑过来,片上刻着汉越合璧的稻浪纹,稻穗的芒刺细得能扎手,\"马库斯先生您看,这是按陈太后的法子刻的,越人稻穗接汉地云纹,烧出来比石雕亮,还不怕潮。\"
她忽然踮脚凑近马库斯,\"您那大理石像,梅雨季不得盖锦布?我们的瓷片,扔水里泡三天,拿出来还能刻字!\"
马库斯捏着瓷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我订十只刻密涅瓦像的瓷瓶,若刻得不如石雕细,我可不付钱——连运费都不给。\"
老陶往窑口看了眼,里面的瓷坯正泛着红光,像裹着层火,\"成交。但我有个条件——瓶底得刻汉地莲纹,就像您的神像踩着莲座,才算真的'合璧'。\"
他忽然扬声,\"小瓷,取新练的瓷土来,加三成罗马琉璃粉!\"
小瓷应声跑开,\"加了琉璃粉,烧出来的瓷瓶,在光里能映出云纹柱纹,比他那石雕亮十倍!\"
马库斯的戒指在瓷坯上蹭了蹭,戒面的宝石刮出细痕,\"亮有啥用?得经看。密涅瓦的眼神,刻得不如石雕有神,再亮也是白搭。\"
\"走着瞧。\"老陶的竹刀又在瓷坯上动了,云纹与柱纹缠得更紧,\"三日後开窑,让你知道,大汉的瓷窑,能烧出万国景,更能烧出真能耐——比你那石雕,多三分活气。\"
窑里的火苗\"噼啪\"响,像在给这话伴奏。
小瓷抱着瓷土回来,土里掺着亮晶晶的琉璃粉,\"师傅,加多少?马库斯先生要是嫌亮,咱再添点桑灰,压一压?\"
老陶没回头,竹刀在坯上刻出密涅瓦的眼窝,\"不用压。亮得让他睁不开眼,才算本事——就像桑小娥的'万国红',艳得让达摩多罗没话说!\"
马库斯站在窑边,望着里面的红光,忽然对随从说:\"三日後带石匠来,让他也开开眼——要是真比石雕强......\"他顿了顿,\"再多订二十只。\"
随从刚要应声,被小瓷听见,她举着竹刀喊:\"听见没?师傅!他想多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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