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的字,能种出桑苗,种出稻谷,种出咱日子里的千般好。\"老儒摸着越人孩童的头,声音像晒暖的棉絮。
\"比地里的种子还灵呢。\"
孩童眨眨眼,睫毛上的晨露滚下来,滴在书页上,洇出个小圈。
小手轻轻碰了碰书页,像碰着刚出土的嫩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了字。
古籍修复坊的芸香混着锦灰味,老工匠周墨捏着镊子,指尖在竹简上划,虫蛀的孔里,虫粪簌簌往下掉。
\"这琉璃镜晃眼得很。\"他把镜往案上一推,镜柄的织锦蹭着竹简,发出沙沙响。
指腹按在蛀孔上,来回摩挲,像在摸桑苗的根。
\"老法子看蛀孔,靠的是指腹——虫啃的孔发涩,霉斑发滑,闭着眼都能辨。\"
他斜睨着案上的玻璃镜,嘴角撇着。
\"哪用得着这西域玻璃片子?花里胡哨的,不如我这双老手。\"
学徒小桃捧着锦灰膏,膏体泛着芸香蜜的光,像拌了蜜的灰。
\"周师傅,您就试试。\"她指尖点着竹简上最深的孔,\"这孔深三寸,您昨儿摸错了,补完又塌了,白瞎了半盒膏。\"
周墨哼了声,鼻孔里出着气,却还是屈指弹了弹竹简。
竹片发出闷闷的响,像空了心的桑枝。
周墨终是捏起镜,镜片在晨光里晃了晃。
透过琉璃片,蛀孔里的虫粪纤毫毕现,连虫爬的纹路都看得清,像在眼前爬。
他愣了愣,忽然骂道:\"这鬼东西,倒比我老花眼尖——当年我辨虫洞,靠的是竹简的声儿,空了心的,敲着发飘。\"
小桃赶紧递过锦灰膏,膏体沾着芸香,味窜得满坊都是。
\"这膏是废锦碾的粉,拌了芸香蜜。\"她指着周墨补过的《诗经》,竹屑补的地方,又冒出新虫屎。
\"您用竹屑补的,上回又生虫。这锦灰沾了芸香,虫闻着就躲,比您当年在书里夹花椒管用——花椒呛人,芸香是书的亲姊妹。\"
周墨挑了点膏,镊子在孔里转了转,动作慢得像给蚕宝宝铺桑叶,匀匀的,生怕碰疼了竹简。
补好的地方平平整整,竟看不出痕迹,像虫从没来过。
他忽然笑,皱纹里盛着光,指腹摸着补好的孔。
\"比竹屑亲书,这锦灰啊,摸着就跟书是一路的,都带着股韧劲儿。\"
少儿读书区的笑声撞得梁木颤,桑小娥举着布包,里面的稻穗缠着细锦线,黄粒儿压得穗子弯了腰,像累坏了的老汉。
\"王老实叔种的,锦线缠在稻根上,虫不咬。\"她把布包往孩子们手里递,线硌得手心痒。
越人小姑娘阿星扒着布包,辫子甩得像小鞭子,抽得旁边的男孩直躲。
\"桑娘子,书上说'锦芯米混锦线',我阿娘说你哄人。\"
她捏着稻穗上的锦线,使劲拽了拽,线没断,稻粒却掉了两颗,滚在地上。
\"米里哪能缠线?她昨儿还说,'书里的话,不如灶台上的米缸实在'。\"
桑小娥捡起地上的稻粒,塞进阿星手里,粒儿圆滚滚的,带着体温。
\"你阿娘没见过。\"她笑着捏阿星的辫子,\"这稻穗,穗子比别家沉半两,脱了粒,米里还沾着锦线渣呢。\"
她忽然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
\"比你阿娘用蕉叶包谷还灵——蕉叶挡不住虫,这锦线,虫见了就绕道走,跟见了蛇似的。\"
阿星捏着稻粒蹭脸,痒得直笑,笑声像撒了把碎银。
\"真有锦线!我回去跟阿娘说,让她也在稻根缠线。\"
她忽然挺起小胸脯,像只斗胜的小公鸡。
\"比她天天烧香求桑神管用!神哪有锦线实在?\"
孩子们抢着摸布包,布包在手里传得飞快,笑声比晒谷场的打谷声还响,震得梁上的灰都掉了点。
异族译书局的树皮书拍在羊皮卷上,\"哗啦\"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扑棱棱的翅声搅得空气都乱了。
骆越指着树皮书上的刻痕,越文深得像刀剜的,字缝里还沾着点泥。
\"阿罗憾,这是咱越人最敬的'桑神祭'!\"他的拳头砸在案上,树皮书跳了跳。
\"你那破卷竟写'买卖桑苗'?是虫蛀糊涂了还是你睁眼瞎?\"
他抓起羊皮卷,往阿罗憾面前一摔,卷上的波斯文弯得像蛇,在他眼里,全是歪门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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