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屏息凝神,垂手恭立,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皇帝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皇帝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
赵纲背后站着张忠,张忠掌御马监兵符监军京营,是皇帝在京营的重要掌控者。惩办一个赵纲容易,但若因此与张忠生出嫌隙…… 然而,七条人命,民怨沸腾,加上陈敬点出的 “圣德蒙尘”,让这权衡的天平陡然倾斜。
“哼!” 朱厚照终于发出一声重重的鼻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语气森冷,带着帝王的杀伐决断,“如此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奴,留着何用?平白污了朕的宫闱!”
他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陈敬!”
“奴婢在!” 陈敬心头一凛,立刻躬身应道,知道裁决已下。
“着你即刻传朕口谕!” 朱厚照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赵纲身为内臣,不思忠谨报效,反敢贪酷害民,需索致死无辜多命,赃私狼藉,罪大恶极!着即褫夺一切职司,慎刑司即可锁拿!查抄其京中及原籍一切家产,所得赃银,部分填补历年亏欠之解户,余者充入内承运库。其所有心腹党羽,凡涉此案者,一体拿问,严惩不贷!”
陈敬听得皇帝裁决,身子猛地一颤,随即深深叩下头去,额头几乎要嵌进金砖缝里。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万岁爷雷霆手段,明察秋毫!”
“惩此巨恶,既是整肃内廷的纲纪,更是昭彰天地的公理,奴婢打心眼儿里钦佩!” 他说着,双手在地上重重一按,将那股子得偿所愿的快意压在谦卑之下,“奴婢这就领旨去办,一丁点儿耽搁也不敢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说罢,他又连连叩了三个响头,额上已见了红痕,起身时腰弯得更低。
“去吧。” 朱厚照挥了挥手。
“奴婢告退。” 陈敬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暖阁,直到厚重的竹帘在他身后轻轻落下。
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热浪如实质般扑面涌来。陈敬站在玉熙宫高高的台阶上,微微眯起眼,望向甲字库的方向。汗珠顺着鬓角滑下,他抬手用袖口轻轻拭去,动作从容。袍袖拂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属于胜利者的冷峻弧度在他嘴角稍纵即逝。
赵纲完了,张忠断了一臂,而甲字库那座油水丰厚的宝库,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他整了整衣冠,挺直了脊背,迈着沉稳而迅疾的步子走下台阶。阳光将他青色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滚烫的金砖御道上,像一道无声滑过的阴影,迅速消失在重重宫阙的转角。
蝉鸣依旧嘶哑,一声声叫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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