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 朱厚照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
毛纪闻言连忙答道:“看完了。未知圣意如何?”
“夏言受朕重托,总督辽东赈灾,安抚灾黎,绥靖地方。这是当初咱们君臣在御前会议上议论过的,如今南京科道弹劾夏言纵缇骑,滥杀无辜,致令辽东冤魂夜哭,民怨沸腾!先生乃首辅,总理阴阳,统摄百僚,对此,如何计较?”
毛纪闻言浑身一凛,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春日带着花香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缓解他胸中的灼热与沉重。他从凳子上起立,躬身,腰弯得很深,几乎成九十度,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稳:
“陛下息怒!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科道诸臣,职司风宪,闻风奏事,乃是本分。其奏疏所言,字字惊心,臣览之,亦觉五内俱焚,痛彻肝肠!”
先肯定了言官弹劾的正当性,这是稳住清议的第一步,绝不能授人以柄。
接着又道:“辽东乃九边重镇,灾民流离,嗷嗷待哺,陛下命夏言总督赈务,本是体恤边氓、解民倒悬之圣德仁心。如今诸衙弹劾,地方惊扰,人心惶惶…此实乃臣等辅弼无能,调度失宜之罪!夏言身为阁臣,臣身为首辅,难辞其咎,请陛下先治臣之罪!”
毛纪说着,作势又要跪倒请罪。他深知此刻绝不能只谈夏言,必须先将责任揽过来一部分,尤其是作为首辅的“领导责任”,这是姿态。
同时也能试探出皇帝对这件事的看法。
“哼!” 朱厚照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先生有什么罪过?先生莫要试探朕的心思,夏言当初在两淮清理盐务杀人太多,就有科道弹劾,今日在辽东杀人,杀人太多,又遭弹劾。数次弹劾,还都是南京的.......”
毛纪闻言瞬间明白皇帝的意思,“夏言是在替朝廷卖命!要报!”
皇帝询问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在问内阁对这件事的看法,皇帝还特意点了点.....南京......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太液池隐约的水波声。
毛纪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着,在君威、清议、朝局、个人安危的夹缝中,寻找那一条生路。
终于,毛纪再次躬身道:“陛下圣明烛照,悲悯黎元!然夏言此人,陛下简拔于科道,擢升于不次,其才具、其心性,陛下洞若观火。总督辽东赈灾,干系重大,地方情势,亦非奏疏片言可尽。臣愚见,此案疑点重重,干系非轻。”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是否属实”这个直接判断,而是强调“疑点”和“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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