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从贾琏提到“御史参奏”四个字起,一颗心就沉到了冰窟窿里,凉透了。
她本就是个没主意、耳根子软的,平日里只想多攒私房银子,最怕的就是惹上官非。此刻见王夫人竟要拉她一起去硬闯那连御史都请得动、背景显然深不可测的林家,还要对上那不知深浅的华服大人物,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都转筋了。
“哎呦……哎呦呦……”邢夫人眼珠慌乱地转了几圈,突然用手死死扶住额头,脸上瞬间堆满了痛苦,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嘴里发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呻吟,“疼……疼煞我了……弟妹……我这不争气的头风病……怎么……怎么偏生挑这个时候犯了……哎呦……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站……站不住了……”
她一边夸张地叫唤着,一边身体像面条似的软了下去,全靠旁边的心腹大丫鬟夏花拼命架着才没瘫倒在地。
“夏花!夏花!死丫头,没眼力见儿吗?快!快扶我回去……赶紧的……把我那匣子里治头风的药丸子拿来……哎呦喂,这心口也闷得慌……”
她整个人几乎半挂在夏花身上,脚步虚浮踉跄,几乎是拖着脚往门外挪,速度却一点不慢,唯恐走慢了被王夫人一把揪住。经过王夫人身边时,她还故意“哎呦”得更大声了些,眼皮却偷偷掀起一丝缝隙,紧张地觑着王夫人的脸色。
王夫人看着邢夫人那副装腔作势、拙劣不堪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顶门,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
她脸色铁青,嘴唇气得哆嗦,指着邢夫人“你……你……”了半天,终究是碍于身份和贾母在场,没能发作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病歪歪”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荣庆堂的珠帘之外。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再次转向贾母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狠厉:“老太太!您就在家安心等着!她不去,我自己去!我倒要看看,他林家敢不敢把我这个贤德妃娘娘的生母、朝廷敕封的五品诰命也挡在门外!敢不敢担上这不敬诰命、忤逆尊亲、逼死舅母的滔天罪名!我王家女儿,还没受过这等腌臜气!”
贾母的目光扫过王夫人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狠厉,又掠过邢夫人仓惶逃离的方向,最后落在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贾琏身上。心中一片冰凉与愤怒。她重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去吧…带上得力的人…务必要把人…给我接回来!我荣国府…丢不起这个人!也…不能再丢这个人了!”
王夫人得了贾母这最后的首肯,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立刻挺直了腰板,下颌高高扬起,眼中那丝厉色化为实质性的寒光。她转身,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穿透了压抑的堂室:
“周瑞家的!”
“奴才在!”一直屏息凝神、垂手侍立在廊下的周瑞家的立刻应声而入。
“去!备车!用我那辆朱轮华盖车!多带些体面、精壮、口齿伶俐的婆子丫鬟!把府里小厮也调几个跟着!我们——”王夫人一字一顿,带着森然的寒气,“这就去林府!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有什么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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