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府此前倒也按规矩送来了县主的车驾、冠服、仪仗,分毫不差。可偏偏在“人”这件事上,卡了壳。
皆因本朝祖制,太监乃宫廷及宗室王府专属。那些亲王、郡王的女儿若封了县主,自有王府内侍调拨,何须内侍府额外操心?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却非宗室;林淡自己更只是个五品官,府邸规制有限,断无蓄养太监的道理。
内侍府的案牍之上,从未有过为非宗室县主配备太监的先例可循。江挽澜贵为郡王之女,也不过白身,可见外姓郡王之女与黛玉这种皇帝特旨恩封的县主,性质截然不同。
林淡在奏折中,便是将此中缘由剖析清楚,言辞恭谨地叩请皇上“格外开恩,俯允通融”,将黛玉应得的规制配齐。
皇帝一目了然,心中了然。林如海为国库充盈,解了燃眉之急,那功劳可是实打实的。赐他女儿一个县主之位以示恩宠,若连基本的仪制配备都不周全,传出去岂不显得皇家刻薄寡恩,寒了忠臣之心?这脸面,他丢不起。
然而,九五之尊岂会自承疏忽?这口沉甸甸的锅,自然要稳稳扣在内侍府总管的脑袋上。皇帝脸色一沉,方才那点轻松荡然无存,声音也冷了下来:“宣陈海碌!”
片刻,内侍府总管太监陈海碌小跑着进殿,见皇帝面色不善,心头便是一咯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陈海碌,叩见皇上。”
“陈海碌!”皇帝将林淡的奏折“啪”地一声掷在御案上,震得笔架山都颤了颤,“你办的好差事!若非今日朕命人去瞧了康乐县主,朕竟不知,朕亲封的县主,连个伺候的嬷嬷太监都无!内侍府的章程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海碌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他知道自己理亏,确实把这茬给忘了!
其实,到年末盘点核查时,他自会想起,到时悄没声息地把人补上,再挑些好东西送去林府赔个笑脸,这事儿也就抹过去了。可偏偏……偏偏让皇上先知道了!此刻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只能认栽。
“皇上息怒!皇上教训的是!”陈海碌声音带着惶恐的颤音,“奴才该死!奴才失职失察!求皇上重重责罚!奴才愿将功赎罪,立刻将此事办妥,绝不敢再有半分差池!”他此刻只求保住脑袋和差事。
皇帝冷冷地睨着他,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陈海碌粗重的呼吸声。半晌,皇帝才冷哼一声:“哼!念你平日还算得力,此次便小惩大诫。革你一个月俸禄!”
陈海碌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
“起来吧!”皇帝语气稍缓,但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康乐县主选人的事,夏守忠会亲自去办,你内侍府全力配合!人,必须是最好的,懂规矩、知进退、会伺候!若再出差错,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全力配合夏总管!”陈海碌爬起来,躬着身子,连声保证。
“还有,”皇帝指尖敲了敲桌面,“内侍府库房里,有什么精巧又不逾制的好东西,挑些出来,算作朕给康乐县主的补偿,一并送去给康乐县主。此事办得漂亮些,也算你戴罪立功。”
陈海碌的头点得如同捣蒜,腰弯得更低了:“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尽心,挑最好的东西,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让皇上再为这等小事烦心!”他心中飞快盘算着库房里哪些珍玩摆件、上等锦缎香料能拿得出手又不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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