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林府花厅,林清猛地灌下一口早已凉透的苦茶,试图浇灭胸中那团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后怕与怒火。他的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钉在对面的萧承煜身上。
这位金尊玉贵六皇子殿下,此刻正缩在紫檀木圈椅里,一张俊脸煞白,眼神游移不定,透着十足的心虚,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价值不菲的蟠龙玉佩穗子。
“林……林兄……”萧承煜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讨好,“你消消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林清重重将茶杯顿在几案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震得萧承煜肩膀一缩。他想起今日午后的惊魂一刻,仍觉脊背发凉——若非他当时恰好去那间新开的点心铺子寻这个贪嘴的家伙,又恰好瞥见街角那几个眼神飘忽、行踪鬼祟的汉子,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凭着危急关头爆发的本能,拼死挡开了那记袭向萧承煜后颈的闷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歹人分明是用了声东击西之计,用前街的混乱吸引护卫注意,真正的目标却是落单的他!
“消气?”林清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寒风,“殿下可知,若今日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在我爹治下的扬州城被歹人掳走,王爷会怎么问罪我林家,怕是我林氏上下几十口人,连颈上的血都来不及流干,人头就得齐齐整整地挂在城门口示众!”
萧承煜被这血淋淋的后果描绘吓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埋进胸口。他何尝不知其中凶险?此刻后怕才如潮水般汹涌袭来,让他指尖冰凉。
这飞来横祸的根子,还得从几个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皇恩浩荡”说起。
也不知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是如何灵光一闪,一道圣旨降下,将扬州赫赫有名的“明德书院”拔擢为“明德监”,与京城的国子监并列,学子们一夜之间便享有了等同国子监生员的待遇与荣耀。
朝野震动,坊间更是流言四起,说什么陛下有意打造“北国子,南明德”的格局,甚至隐隐传出风声,日后江南的会试贡院,说不定就要设在扬州!
这些宏图伟略,对一心只读圣贤书、埋头准备自己科考的秀才林清而言,影响微乎其微——至少在他参加会试前,这些惊天动地的变革还落不到实处。但唯有一点,实实在在地砸在了所有明德监学子的头上:原本书院相对宽松的作息规章,一夜之间变得如同京城国子监般森严刻板。
规矩严了,对自律的林清而言,没有一点影响。可对年纪渐长、心性越发活泛、对扬州城的繁华与新奇充满了无穷探索欲的萧承煜来说,无异于戴上了紧箍咒。休沐日成了他唯一能喘息的缝隙,是故每逢休沐,必要想方设法溜出监门,一头扎进扬州的市茶楼酒肆。
正是这份按捺不住的“馋”与“玩”,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酿成了今日这场几乎倾覆林氏满门的大祸!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