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生在草席下翻了个身,鼻尖蹭到草屑的刺痒,迷迷糊糊睡过去。
月光爬上窗棂时,后巷的野猫突然炸毛弓背,顺着墙根一溜烟跑远——墙头上蹲着个穿青布短打的身影,正借着月光往怀里的小本上记什么。
那是青鸟。他已经在这附近蹲了三夜,今晚终于逮着了。
第三日天刚亮,顾氏绸庄后堂的檀木门被叩了三下。
顾承砚正对着显微镜观察丝脉残片,听见暗号头也不抬:\"进来。\"
青鸟掀帘而入,靴底沾着晨露,青布衫下摆还挂着半片枯叶。
他把个油布包往桌上一放,摊开是三张画满波浪线的纸:\"顾先生,第三夜在法租界巡捕房后巷,小砚生衣袋里的丝脉搏动频率比寻常快了三倍;第二夜在日资《东亚新报》印刷厂外,快了两倍半;第一夜在普通弄堂,只比平时快半成。\"
顾承砚的指尖在显微镜上顿住。
他想起前日拆解陈砚生的温感密茧时,在桑脂里检测出的硝酸铅残留——原主纨绔时总爱往丝绸染料里加这玩意儿增亮,倒成了意外的线索。\"桑脂遇温显形,硝酸铅遇电磁场......\"他突然直起腰,镜片后的目光亮得灼人,\"那孩子不是带了密茧,是成了活体探测器!\"
青鸟的喉结动了动。
他跟了顾承砚三年,见过这双眼睛在商战中算计日商时的冷利,在绸庄起火时指挥救火的沉稳,却第一次见这样的炽热——像看见火种落进干柴堆,连声音都带着微颤:\"立刻调盐帮的'夜眼',在小砚生每日必经的三条路上设暗哨。
要选最会看云识天气的老把式,记清楚他经过每个路口时,丝脉的搏动次数、方向变化,还有周围有没有电报局、变压器,甚至巡捕房的无线电设备!\"
\"是。\"青鸟应得干脆,转身要走时被顾承砚叫住。\"等等。\"顾承砚从抽屉里摸出块银圆抛过去,\"给小砚生买碗赤豆粥,别让他饿着。\"
银圆在掌心沉甸甸的,青鸟低头笑了笑。
他记得三个月前初见这少年时,顾承砚还只是蹲在织坊教女工算成本的\"疯少\",如今倒把人心织成了网——连最底层的孩子,都成了网里的星子。
午后的账房飘着墨香。
苏若雪伏在案前写\"算术习题\",笔尖在毛边纸上洇开个小墨点。
她盯着窗外蹦跳而过的陈砚生,蓝布衫口袋鼓鼓囊囊——里面装着今早她塞的桂花糖,还有改良后的温感密茧。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起一阵穿堂风,吹得账册哗啦响。
苏若雪抬头,见他手里捏着张纸,上面画满歪歪扭扭的箭头:\"我想扩个'少年传信团'。\"她指尖点着纸角,\"以顾氏招学徒工为名,选二十个识字、眼尖的贫家孩子。
每日发'习题本',让他们记特定地点的进出人数、车辙印子,甚至......\"她顿了顿,在\"习题三\"旁画了把黑伞,\"比如蓝衫人持黑伞进巷的时间。\"
顾承砚靠在门框上,看她耳后的碎发被风掀起。
三年前他刚穿越来时,也是在这账房,她捧着算盘教他认银钱数目,说\"商道不是算珠子,是算人心\"。
如今她笔下的\"算术题\",倒成了比账本更精妙的密码。\"好。\"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她笔下的黑伞,\"但得加层保险。\"
深夜的染坊飘着煮茧的甜腥气。
顾承砚蹲在陶缸前,看苏若雪把新调的桑脂膏涂在茧壳上:\"外层还是温感显坐标,内层加氨水——遇电磁场就会渗出来。\"他捞起个茧对着烛火照,半透明的壳里浮着细若蚊足的银丝,\"再让青鸟训练两只退役警犬,交给盐帮的孩子牵着,装成卖狗换粮的。
等小砚生接近日方监听站,丝脉搏动,氨水渗出,狗一嗅......\"
\"就成了流浪狗觅食的自然反应。\"苏若雪接得轻快,指尖沾着桑脂,在他手背抹了道白痕。
顾承砚低头看那道白,像极了三年前他蹲在织坊说\"商战是织网\"时,她递来的那团丝线。
更夫敲过三更时,青鸟牵着两只花斑犬从染坊后门出来。
犬脖子上挂着草编项圈,项圈里缝着双相茧。
他回头望了眼窗内的灯影——顾承砚正俯身在地图上标暗哨位置,苏若雪在旁用红笔圈出\"少年传信团\"的候选名单。
陈砚生的蓝布衫口袋里,新换的双相茧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热。
明早他要去书店帮苏先生送\"算术题\",路过法租界巡捕房后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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