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顾承砚。\"他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苏州河废弃面粉厂有批走私棉纱,您带两个人来查查?\"
电话那头传来巡捕房特有的嘈杂。
陈探长的嗓门震得听筒嗡嗡响:\"顾少这消息准?\"
\"准得能数清麻包上的绳结。\"顾承砚瞥了眼小林——对方正背对着他点烟,火星子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您要是现在来,说不定还能抓个现行。\"
挂上电话时,小林已经凑到跟前。
他的鼻尖沾着点烟灰,笑得像条吐信的蛇:\"顾少这是要给谁通风报信?\"
\"给我家账房。\"顾承砚拍了拍口袋,\"苏小姐说档案室的门锁生了锈,让我提醒巡捕房夜里多照两回探照灯。\"他越过小林往回走,皮鞋跟敲出清脆的节奏,\"小林君要是闲得慌,不妨去帮我看看?
我让门房给您沏壶茉莉香片——松本先生爱喝的那种。\"
小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望着顾承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离行动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八嘎。\"他踹飞脚边的石子,石子撞在巡捕房的铁门上,惊得门岗的警犬狂吠起来。
此刻的商会后院,月光正爬上青砖墙。
苏若雪贴着墙根蹲下,耳尖动了动——墙外翻来覆去去的脚步声,比平时多了三双。
她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桂花糖的甜还在舌尖,转身对暗处招了招手。
王会计的蓝布衫擦过她的手背。
这个平时总埋在账本堆里的老账房,此刻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苏小姐,那三个徒弟都在东墙根候着,陈阿伯的徒弟在西角。\"
\"等他们翻过半人高,再动手。\"苏若雪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又软又韧,\"留活口。\"
话音未落,墙头上的瓦砾\"哗啦\"一声响。
两个黑衣人猫着腰翻进来,腰间的煤油桶撞在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苏若雪数到第三个黑影刚露出半张脸,突然拍了拍手——东墙根的竹帘子\"刷\"地落下,三个学徒举着木棍从草垛里窜出来,闷棍砸在黑衣人后颈的声音,比秋夜的虫鸣还轻。
最后一个黑衣人反应极快,反手甩出把短刀。
苏若雪侧身避开,刀刃擦着她的鬓角划过,割下缕青丝。
她反手拔枪,却见那黑衣人已经被陈阿伯的徒弟按在地上——那徒弟捏着他的手腕往砖墙上一磕,短刀\"当啷\"落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捆紧了。\"苏若雪弯腰捡起短刀,刀鞘上刻着樱花纹——和松本书房里那把武士刀的纹路一模一样。
她把刀塞进怀里,转身对王会计说:\"去把顾少叫回来。\"
顾承砚赶到时,五个黑衣人已经被捆成了粽子,瘫在档案室门口的青石板上。
最中间那个高个子嘴角淌血,正用日语骂骂咧咧。
顾承砚蹲下来,用皮鞋尖挑了挑他的下巴:\"松本先生派你们来烧纸?\"
高个子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顾承砚突然用日语说:\"虹口日侨商社的人,都这么没脑子?\"
高个子的喉结动了动。
顾承砚笑了,从怀里摸出包\"大前门\",抽出支烟塞进他嘴里:\"说吧,松本给了你们多少日元?\"
\"三...三百。\"高个子的舌头还打着卷,\"他说烧了档案室的协议,顾氏就只能和大日本...合作...\"
\"合作?\"顾承砚的指节重重敲在他膝盖上,\"松本没告诉你们,那些协议早被我锁进汇丰银行了?\"他站起身,对青鸟点了点头,\"带他去巡捕房,让陈探长录口供。\"
苏若雪抱着个牛皮纸包从档案室出来,纸包上还沾着酒渍——方才那坛汾酒果然派上了用场。
她把纸包递给顾承砚,里面是叠染着煤油味的假账,还有半块被踩碎的怀表:\"这是从黑衣人身上搜的,怀表后盖刻着'松本商事'。\"
\"好。\"顾承砚接过纸包,指腹蹭过苏若雪发凉的手背,\"明天在会上,松本的'共荣'画皮,该撕了。\"
苏若雪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忽然轻声问:\"他们会相信吗?\"
\"他们会不得不信。\"顾承砚替她理了理被刀割断的发梢,\"证据在巡捕房,口供在陈探长那儿,连小林的烟蒂都在你铁盒里——松本再能编,总编不过这些铁证。\"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
青鸟站在廊下,望着东边鱼肚白的云,低声说:\"时间不多了。\"
顾承砚抬头看了眼天,又低头整理西装袖口。
深灰西装熨得笔挺,袖扣是苏若雪亲手绣的并蒂莲。\"该收网了。\"他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却激起层层涟漪。
晨雾漫进商会大院时,顾承砚已经站在镜子前系领带。
苏若雪递来银质领针,针尾刻着\"实业救国\"四个字——那是顾老太太临终前给他的。
他接过领针别好,转身对苏若雪笑:\"走,去工商联合会。\"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响七点。
顾承砚推开商会大门,晨光照在他肩头,把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工商联合会的红漆大门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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