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嬷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得不躬身接旨。等她带着人悻悻离去,刘园园才拍着胸口:“吓死人了!还好皇上有旨!”
胡嫣娘却轻轻叹了口气:“可这毕竟是韦贤妃娘娘的人,往后怕是……”
承瑾没说话,只是将皇上赏的金线拈在手里。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日夜赶工。
胡嫣娘补的火纹比先前更艳,刘园园的粉米纹按承瑾教的法子,颗颗饱满生动。
赵构再没来过,却总有人送来些东西,防潮的香料,提神的汤药……
月底前最后一夜,绣娘们绣完了最后一针黻纹,相背的纹路里,承瑾悄悄绣进了一根极细的银线,像道隐秘的光。
宗彝纹的神兽眼瞳闪着光,藻纹灵动,火纹热烈,粉米饱满,黼纹的黑白斧形透着刚毅,黻纹青黑两弓的相背藏着包容……
“终于绣完了。”刘园园揉着发酸的脖子,眼圈红红的,“这下可算能松口气了。”
胡嫣娘却望着窗外:“听说康王昨日领兵去了太原。”
承瑾的心猛地一沉。
那天晨暮,他突然的出现,以及他的欲言又止,是来向她告别的?
太原是抗金的前线,战况最是惨烈。
她忽然想起赵构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他黑色披风上的泥点……
她握紧了那方北斗布巾和晶莹剔透的北斗墨锭,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木盒里的北斗七星在暗夜里里泛着冷光,倒像是把夜空中的寒星凿了下来,沉甸甸地压着她的呼吸。
承瑾的指尖触到墨锭的刹那,像被冰棱刺了一下,猛地缩回手,她长长地叹了一声。
“还勿困啊?”邻床的邓小翠用她的方言对承瑾说,:“侬是忒热伐?”
承瑾慌乱地将墨锭藏于怀里。
热。
怎会不热。
承瑾这一慌乱,汗水简直要浸湿完后背。
“热又如何?慢慢熬,熬到天亮便好了。”承瑾似安慰邓小翠,实则更多的是安慰她自己。
夏季的冗长,屋内除了纸窗敞开着,用密不透风来来形容闷热天气更适合。
陶碗里装着在少府监领来消暑的冰湃果子不消片刻就化了水,邓小翠摇着蒲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
这般闷热,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黏热的湿气。
“巴望落一场雨,哪能总等得人心急煞啦。”邓小翠不停地摇着蒲扇,嘴里嘀咕着。
承瑾从怀里掏出北斗墨锭,轻轻贴在汗津津的脸上。
那些没说出口的感谢,没来得及道的珍重,或许就像绣在线里的金粉,不必言说,自有光。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着这光芒穿透乌云,等着那些该回来的人,踏着晨光归来。
“跟着北斗走,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耳边回绕着老木匠的话,脑子里是赵构的清淡的从容,清瘦的俊脸,平和的眉眼……
回家的路……承瑾指尖绞着蚊帐,暗忖着。
家在何处?
一夜无眠。
紫宸殿的偏厅里,十二章纹被高高挂起。
赵桓站在十二章纹前,指尖拂过那个灵气的珊瑚。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十二章纹上,金线银线闪着光,像极了他登基那天,手里那枚冰凉的玉玺,终于有了些暖意。
承瑾站在文绣院的台阶上,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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