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侍女取来绣图。果然,在牡丹叶背那团深绿里,借着窗棂透进的天光,隐约能瞧见一个小小淡青色的“姜”字,笔画细得几乎要看不见。
再看芍药花边,那些看似随意绣的针脚果然是藏得居多、露得极少,用手摸上去是平的,瞧着却又像浮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这针法……”太上皇后指尖轻轻拂过绣面,“一个模子刻的也未必这么像。”
承瑾望着绣图上那丛开得最盛的牡丹,声音发颤:“这朵盛开的金黄色姚黄,用了‘盘金叠绣’,里层是赤金箔线,外层裹着染了蜜蜡的黄绒线,奴婢的阿婆教奴婢绣法时说,这样绣,才像牡丹花沾了晨露的样子。为了这金线,奴婢的阿爹跑遍江南的金铺,只要最薄的金箔,说厚了绣出来会像是贴了铜片,没的灵气。”
韦贤妃的脸色渐渐地沉下来,捏着绣图边缘的手指收紧:“不过是一些绣工的伎俩,说得倒有多稀罕似的。”
“不是伎俩!”承瑾忽然提高了声量,跪在地上往前挪动两步,“奴婢的家人以刺绣为生,奴婢自幼与家人习刺绣,各种绣法都是奴婢的阿婆悉心教的。”
殿内静得只剩下香炉里香灰簌簌落下的声响。
“你确定韦贤妃这里的是你去年绣的?”太上皇后好奇道。
承瑾的泪无声地滑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抬起泪眼,望着韦贤妃:“这蒲公英还是奴婢仅六岁的弟弟让奴婢绣上去的。”
韦贤妃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浑身颤得比承瑾还要厉害万分。
“奴婢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被货商买了去的绣图,而且还是在韦贤妃娘娘的寝宫里看到。”承瑾泪眼迷离,嘴角含笑地继续说道,“太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这真是太让人震惊了,请饶恕奴婢,奴婢实在控制不住,才喜极而泣。”
承瑾刚说完,韦贤妃的脸色“唰”地白了,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在衣襟上也没察觉。
太上皇后何等精明,当即看穿了其中的蹊跷:“看来这是缘分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韦贤妃-手里的陶杯“哐当”落地,整个人僵在原地,死死盯着承瑾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她想起那封她丢到暖炉烧掉的信里那句“姜氏全家老小已除,勿念。”又想起曾怀疑过承瑾的身份盘问她时……
承瑾突然朝着韦贤妃叩首,额头磕得红肿:“贤妃娘娘,奴婢知道您是好人,就凭康王爷救下奴婢时,奴婢就知道。”
提到康王,韦贤妃的愣愣地盯着承瑾。
她儿子心善,去年隐姓埋名一路游历一路救死扶伤,却不知眼前这让她讨厌的丫头也获得儿子的施救。
此刻,承瑾也在思考着,让康王知道她想要查的真相就在韦贤妃身上,康王会如何接受这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韦贤妃紧紧盯着承瑾,承瑾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刺眼。儿子居然救的是……
如果她不是让人恨之入骨的吴氏的后人,儿子救过她也就罢了,如果她是呢?
这绝对不可能——韦贤妃咬了咬后槽牙,指尖在茶盏上掐出浅浅的印子,冷声道:“你这贱奴好大的胆子,倒是好本事,连康王的救命恩情都敢藏着掖着。”
跪在地上的承瑾抬头,脸色瞬间煞白,殿内的空气骤然紧绷,韦贤妃的目光如利刃,死死地捅在承瑾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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