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管事太监额头冒汗,“许是哪个小的拿错了。小的赶紧来安排!”
承瑾没再追问,只是拿起那半染的丝线:“算了,剩下的奴家自己来染吧。”
承瑾扭头对夏枣道,“你去取些苏木来,再找一口干净的瓦盆。”
夏枣应声去了,不多时便端来瓦盆和苏木。
承瑾将丝线放进盆里,倒入热水,又撒了把盐,笑道:“染布加些盐,颜色才牢。”
她一边搅动丝线,一边对围观的小太监们说,“这孔雀蓝是最难染,得先用靛蓝打底,再用苏木提色,就像做人,得先有根骨,才能有气色。”
众人听得入神,连那管事太监也凑上前来,忍不住问:“姜绣娘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以前在家时,父亲教的。”承瑾垂头望着盆里渐渐变深的丝线,“父亲说,这世间的颜色,就像人的心思,看着千变万化,其实都藏着因果。”
正说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夏枣回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贵妃娘娘?”
众人连忙跪地行礼,贵妃穿着件石青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百合花,见了盆里的丝线,眉头皱了皱:“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回娘娘,奴婢们在染丝线。”承瑾低头道。
贵妃的目光落在那刻着“姜”字的线轴上,忽然冷笑一声:“这线轴看着眼熟,倒像是本宫前几日丢失的那只。”
贵妃说着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来人,把这线轴带回吾宫里。”
夏枣猛地抬头:“娘娘,这是姜绣娘的!”
“放肆!”贵妃厉声呵斥,“一个小丫鬟也敢顶嘴?”
旁边的太监刚要上前,却被承瑾护在身后:“夏枣妹妹莫急。”
她抬头对贵妃笑道,“贵妃娘娘若是喜欢这线轴,便拿去吧。只是这丝线是给太后做荷包用的,若是耽误了,太后怪罪下来怕是对大家都不好。”
贵妃愣了愣,没料到她会如此轻易放手。
正在此时,宋嬷嬷的声音传来:“贵妃娘娘,太上皇后让您去龙德宫一趟,说是新得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新得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贵妃脸色微微变了变,狠狠瞪了承瑾一眼,转身带着宫女走了。夏枣看着她的背影,气鼓鼓地说:“明明是她换了丝线,还想抢线轴!”
“由她吧,凡事有因有果。”承瑾却拿起染好的丝线,对着日光看,颜色果然像孔雀尾羽般鲜亮,“线轴丢了可以再做,丝线染好了,才是正经事。”
“不知为何贵妃如此的欺人太甚。”夏枣嘟嘴愤愤不平。
跟了皇后几年,从未受过如此窝囊气。
跟着承瑾,却总是不舒心。
承瑾望了一眼远去的贵妃,深吸一口气。
像她这样身份卑微的绣娘,却已处处被算计。在这宫里讨生活,如履薄冰。
承瑾凑近夏枣,低声道:“方才线头上的金粉,你瞧见了吗?”
夏枣点头:“是贵妃的金步摇上的?”
“聪明。”承瑾将丝线绕回新线轴,“七巧节那日,她的步摇扫过香炉,金粉沾了香灰,而咱们的丝线,定是被她宫里的人换了,想让咱们误了给太上皇后娘娘做荷包的时辰。”
夏枣恍然大悟,忽然咬了咬唇:“那咱们去告诉皇上?”
承瑾摇头笑了:“不必。太上皇后何等精明,定会察觉。咱们只管把荷包绣好便是。”她低头继续绕线,“在这宫里,处处都得防着点才好。”
阳光透过染坊的窗棂,落在她发顶,竟像撒了把金粉,和那线头上的碎金相互辉映。
回到绣房时,已近黄昏。
承瑾将染好的孔雀蓝丝线泡在清水中,又往水里撒了把茉莉花瓣,能让丝线带着淡淡的花香。
夏枣蹲在旁边看,忽然道:“你就不怕贵妃再对你使坏?”
“怕有何用。”承瑾将泡好的丝线捞出来,挂在屋檐下的竹架上,“这宫里的人,就像这丝线,有的脆,有的韧,咱们左右不了别人,只能让自己结实些。”
承瑾说话时,晚风刚好吹过,湛蓝的丝线在晚霞中轻轻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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