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轻笑一声,望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你且放宽心,朕既让你入宫,自然不会让你为难的。福寿安康四字,本身乃无定法,你尽管绣出自己的心意便是了。”
他眼底带着笑意道:“龙德宫虽不比别处热闹,却还算清净。你暂且安心先住着,若有人敢刁难,直接报朕的名讳便是。”
话音落下,廊道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几个宫女捧着托盘匆匆走着,见到赵桓连忙屈膝行礼,“陛下圣安!”目光却忍不住往承瑾身上瞟。
承瑾这才意识到,皇上与她在廊下站得也太近了,这般姿态落在旁人眼里,指不定要传出多少闲话来。
她连忙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奴婢谢陛下体恤。”
赵桓看着她紧张的侧颜,忽然想起前阵子在文绣院初见她时,她也是这般怯生生地,颤颤巍巍地,只是她的眼底多了些说不清的韧劲。
赵桓转身朝香满园的御花园方向:“朕带你去看看龙德宫的绣房。”
经过香气四溢的御花园,穿过抄手游廊,转过一座实则假山,便到了龙德宫西侧的绣房。
宽敞明亮的绣房像一间暖阁,临窗摆着三张梨花木绣架,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绣品,多是些牡丹和喜鹊之类的吉祥纹样。
桌案上放着笔墨和熟宣,角落里堆着二十多个锦盒,打开的盒子里露出各色丝线,像极了铺开的彩虹。
“龙德宫的绣线与绣绷,都是宫里最好的。”赵桓走到窗边,指着窗外的小院子,“院里种着几株蜀葵,你若需新鲜花叶取色,尽管让人去摘。”
皇上真细致。
承瑾望着那些饱满的丝线,想起前阵子绣的十二章纹时,韦贤妃的绣线稍稍逊色了些。
她攥紧了袖口:“谢陛下!陛下费心了。”
赵桓转过身,忽然压低声音:“听闻你略懂一点医术,太上皇后近来总说心口发闷,夜里常咳嗽。你在她身边,多留意她的饮食起居。”
她不过是跟着赵构学了一点儿皮毛而已。
“奴婢……奴婢只会简单一点点的。”她低下头,太上皇后的身子多金贵,岂敢让她担此医护的重任。
赵桓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暖阁里只剩下承瑾一人,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地上,映出格子状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丝线的淡淡香气,却让她觉得莫名的压抑。
“姜姑娘,太上皇后让奴婢来伺候您。”一个穿着青绿色宫装的小宫女推门进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
看着与承瑾差不多大,脸色要比承瑾的脸色红润些。
承瑾回过神:“妹妹不必多礼,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奴婢叫春桃,是太上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春桃说着,拿起墙角的掸子轻轻拂去绣架上的细微浮尘,“姑娘要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去办。”
承瑾看着她灵活的手指,忽然想起自己刚入文绣院时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她走到绣架前,指尖抚过光滑的木框:“我想先看看宫里的丝线,不知春桃妹妹可否帮忙取来?”
春桃连忙应着,打开最里面的锦盒。里面的丝线果然比外面的细腻,尤其是金线,捻得极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承瑾拿起一缕银线,忽然注意到锦盒底层压着张素笺,上面用朱笔写着几味药材的名字,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龙”字。
“这是……”她刚要问,春桃已经慌忙合上盒子:“姑娘莫怪,这是前几日李姑姑放错了的,奴婢这就拿走。”
看着春桃匆匆离去的背影,承瑾眉头微皱。那几味药材里有一味“紫河车”,虽是滋补之物,却性烈,断不可给久病之人随意服用。难道太上皇后的病,与这药材有关?
正忖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深蓝色宫装的中年妇人走进来,鬓边插着支银簪,脸上没什么表情。春桃跟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奴婢李静娥,是龙德宫的掌事姑姑。”妇人福了福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太上皇后吩咐了,姜绣娘要什么尽管开口,只是这宫规不可坏了。绣房入夜后不得留人,姑娘若是赶工,奴婢会让人在外间守着。”
承瑾连忙回礼:“有劳李姑姑提醒,奴婢明白。”
李静娥扫了眼绣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姜绣娘初来乍到,若是有不懂的规矩,尽管问春桃。只是这宫里不比外面,话不可乱说,事不可乱做,姜绣娘是个聪明人,该明白的。”
这番话明着是提醒,实则是敲打。承瑾心里清楚,自己在龙德宫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恭顺地应着,看着李静娥带着春桃离开,暖阁里又恢复了寂静。
若不是为了接近韦贤妃来弄清真相,她岂会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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