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过一粒饱满的丝线,在绷架上绣出颗圆胖的米,又在旁边绣了颗瘦长的,果然顺眼了许多。眼睛为之一亮:“你这法子妙嘛!”
三人一时无话,只听得见针穿过苏罗的“沙沙”声。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日头爬到中天,将工坊里的金线晒得发烫。
承瑾想起赵构说的话,“当初救下你,你就得好好活着。”
“你怎么了?”胡嫣绣娘见她发怔,轻声问道。
“没事。”承瑾低头,已用平针绣勾勒出一对宗彝的整体外形,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蓝珪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康王爷来了!”
赵构进来时,正见承瑾咬着线头,她慌忙抬头,脸颊泛红,他的目光扫过绣架,看着一对椭圆形的器身的外形。
承瑾的针顿在半空。她望着赵构,眼里第一次有了惊讶,像被人窥破了心事。胡嫣和刘园园交换了个眼神,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慌乱的承瑾,手中的银针不小心戳在掌心。
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药膏,是他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治刀伤最灵。
“伸手。”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承瑾迟疑地伸出手。他的指尖触到她的纤瘦的指腹,那里的茧子硌得他心头一紧。
药膏抹到掌心,微凉,她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掌心的血珠还在往下掉,滴在那方绣着五爪金龙的手帕上——
她竟一直带在身上。
“别绣了。”赵构忽然冷声道,“这十二章纹,我让人另找绣娘。”
承瑾猛地抬头,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血污的宗彝纹器身上:“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绣不完,我会死的。”
赵构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这宫里的人,谁不是抱着“绣完”的念头在熬?
连这工坊外的蝉,也在熬着最后的夏天。
“本王保你没事。”他轻声道,语气却很沉稳。
承瑾愣住了,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蛛网。
她望着赵构,忽然觉得他深紫色常服上的暗纹,竟与那方金龙手帕有几分相似,都是在繁华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沉重。
暴雨连下了四日。汴京城的排水渠堵了,御街汪洋一片。
文绣院的积水漫过了门槛,将工坊里的绣架浸得发潮。
承瑾抱着绷架,蹲在高处的台阶上,看着江南胡嫣和蜀地刘园园,两绣娘抢救被淋湿的丝线。
那些金线银线泡在水里,便会失去往日的光泽。
“粉米绣了一半,泡了水就废了……”蜀地刘园园抹着脸上的雨水,声音发急,“还有五天就是月底了,这可怎么好?”
承瑾没说话,只是将绷架抱得更紧。宗彝纹绣好后,绷架上的澡纹还未绣完。
她忽然想起赵构那日说的“本王保你没事”。
她心里明白得很,走太近不好。
在这宫里,谁也保不了谁——就像这暴雨,说下就下,管你是谁。
“承瑾姑娘!”院外传来徐七娘的声音,带着惊慌道:“皇上传召,让你即刻带着十二章纹去福宁殿!”
承瑾慌张,皇上让她带着十二章纹去福宁殿?
皇上为何召她?!
——十二章纹还没绣完呢!
不是还有五天的时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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