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冷气森森。
与殿外那足以将人烤熟的毒辣日光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冰鉴散发着幽幽寒气,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凉意。
孔长瑞和其他几名被“请”进来的士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不是凉爽,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战栗。
他们身上的儒衫还带着烈日的余温,被汗水浸透后又被冷气一激,紧紧地贴在身上,狼狈又难受。
殿内百官分列两侧,数十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
有怜悯,有不屑,有幸灾乐祸,更有不少人像躲避瘟疫一样悄悄移开视线。
武将那边的几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而与礼部尚书孔明礼不对付的几位言官,嘴角已经泛起了若有若无的冷笑。
孔长瑞昂着头,无视了这一切,目光穿过沉寂的百官,直视前方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年轻的帝王一身玄色龙袍,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份与生俱来的、主宰亿万人生死的漠然,便足以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看几只不小心闯入殿堂,却又颇为有趣的蝼蚁。
“草民,孔长瑞,率众士子,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孔长瑞带着众人,齐刷刷地跪下,行了大礼。
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傲骨。
李睿点了点头,连手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平淡地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平身吧。”
众人依言起身。
李睿的身子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在龙椅的蟠龙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般,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士子不得妄议朝政,不得结党上书。”
李睿的目光扫过几人那一张张因为暴晒而通红、却又因殿内寒气而显得有些发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们,这是知法犯法?”
来了!
殿内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这是要直接定罪了!
孔长瑞挺直了腰杆,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响彻整个文华殿。
“回陛下,草民没有妄议朝政!”
“是天下人在议论朝政!”
轰!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好家伙!
这小子是真敢说啊!这是直接把锅甩给了“天下人”,还反过来将了陛下一军!
不等李睿开口,孔长瑞往前踏出一步,眼神炽热,慷慨激昂地说道:“陛下在倭国筑京观,以敌酋之头颅,震慑宵小,扬我大夏国威,此乃不世之武功!”
“但武功之后,当行文治!圣人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陛下乃天朝上国之君,当有容纳四海之胸襟,以仁德教化蛮夷,而非单纯以杀戮立威!如此酷烈之行,与史书所载之暴君何异?!”
“此举,只会令四方蛮夷恐惧我大夏之暴,而非敬畏我大夏之德!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天下人心,亦将离散!”
“草民今日,非为自己,乃为天下苍生,为我大夏万世之基业,恳请陛下,下罪己诏,拆毁京观,以彰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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