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姐！”小玲第一个扑了过去。李维紧随其后。
叶红菱倒在井口下方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她的机械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表面焦黑一片，多处金属扭曲变形，裸露的电线冒着青烟，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那些活跃的蓝色共生体光丝已经黯淡下去，如同耗尽了能量。她双眼紧闭，脸色死灰，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生命体征微弱！毒素扩散！能量反噬严重！”小玲带着哭腔快速检查着，立刻开始注射强心剂和神经稳定剂。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他抬头看向控制台。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控制台上，那个原本闪烁着红灯的电子锁面板，亮起了代表通过的绿色！井盖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括解锁声！
权限...拿到了！叶红菱用命拼回来的！
“扳手！带小玲和红菱撤到安全点！”李维当机立断，一把抱起虚弱的苏清雪，“清雪！通道开了！我们走！”
维护通道狭窄、陡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李维抱着苏清雪，沿着冰冷的金属梯快速下行。下方传来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维生舱方向传来令人心悸的金属撕裂声。
通道尽头，一扇沉重的隔离门已经滑开。门后，就是那个巨大的、布满银色管道的装置核心空间。此刻，这个空间如同濒死的巨兽腹腔，能量管道失控地喷吐着电火花和灼热蒸汽，地面在剧烈震颤。巨大的维生舱倾斜着，底座与装置的连接管道已经断裂了好几根，淡蓝色的维生液正从裂缝中汩汩涌出，在地面积起一滩水洼。
维生舱内，07大半个身体已经浸泡在迅速减少的液体之下。她的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而涣散，只有嘴唇在极其轻微地翕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她太阳穴附近的幽蓝光路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快！”李维踩着湿滑、震动的地面，冲向维生舱底部的紧急释放阀。苏清雪从他怀中挣脱，踉跄着扑到维生舱的观察窗前，双手按在冰冷的透明材料上，灰眸死死盯着里面的07。
“坚持住...”苏清雪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仿佛直接传入维生舱内部，“我们来...带你出去...”
07涣散的目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转向了窗外的苏清雪。当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隔着布满裂痕的观察窗对视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基因最深处的悸动同时在两人心中炸开！
嗡！
苏清雪太阳穴附近的幽蓝光路不受控制地再次亮起！这一次，没有强制锚定的冰冷，只有一种纯粹的、悲伤的共鸣！维生舱内，07身上的蓝光也微弱地呼应着！两股微弱的精神波动瞬间跨越了物理的阻隔，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交织在一起！
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感知碎片、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阻碍地冲进了苏清雪的脑海！不再是之前的强制灌输，而是一种濒死之下的、无意识的意识洪流宣泄！
——冰冷的探针刺入脊椎！剧痛！
——无影灯下，旋转的激光切割刀逼近眼球！恐惧！
——“07号样本，神经耐受性测试，强度九级...” 冰冷的电子记录音！
——培养舱中，无数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沉睡或痛苦的脸！绝望的孤独！
——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大身影，冰冷的电子眼扫过培养舱！刻骨的恐惧！
——最深沉的黑暗里，一个微弱但执着的念头如同不灭的星火：“我...不是...07...我是...”
这些记忆碎片裹挟着强烈的情感冲击，瞬间将苏清雪淹没！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无数次实验台上的酷刑，感受到了那被当作物品而非人对待的无尽绝望和孤独！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07此刻濒死的痛苦和对那黑暗身影深入骨髓的恐惧！
“啊——！”苏清雪发出一声痛苦而共情的尖叫，身体顺着维生舱滑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剧痛的头颅！她自己的记忆与07的记忆碎片疯狂交织、碰撞，自我认知的边界在剧烈的冲击下开始变得模糊！我是谁？我是苏清雪？还是另一个培养舱里的编号？那深埋在记忆角落的、关于自己克隆体起源的冰冷真相，正被这些血淋淋的碎片强行撕开！
“清雪！”李维刚用蛮力拧开锈死的紧急释放阀，就看到苏清雪倒下的身影。他立刻扑过去扶住她，却看到她眼中那几乎要崩溃的混乱和痛苦。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从头顶传来！一根支撑着巨大能量管道的金属横梁终于不堪重负，带着断裂的电线和喷射的能量流，如同倒塌的巨塔，朝着下方倾斜的维生舱狠狠砸落下来！
维生舱内，07似乎感应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她半睁的眼睛猛地睁大！那空洞的瞳孔中，第一次爆发出一种超越了痛苦和恐惧的、近乎决绝的光芒！她残存的意识瞬间压倒了肉体的极限！
她浸泡在迅速下降的维生液中的手臂，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沾满粘液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戳向维生舱内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应急按钮！
嗤——！
维生舱顶部的安全气囊瞬间弹出！但这并不是为了自救！弹出的气囊狠狠撞在了即将砸落的断裂横梁上，虽然无法阻挡它，却极其微弱地改变了它下坠的角度！
轰隆！！！
断裂的横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擦着维生舱的边沿狠狠砸在旁边的装置主体上！爆开漫天电火花和金属碎片！整个空间如同发生了地震！
维生舱被这剧烈的冲击和偏移的力量狠狠抛飞！底座连接处彻底断裂！巨大的舱体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玩具，翻滚着撞向李维和苏清雪所在的方向！
“小心！”李维瞳孔骤缩，本能地将苏清雪死死护在身下，用后背迎向翻滚撞来的维生舱！
砰！！！
沉重的撞击让李维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但他硬是咬着牙，用身体充当缓冲，没有让沉重的舱体直接砸到苏清雪！
维生舱翻滚着停了下来，厚重的透明观察窗朝上，正好停在李维和苏清雪面前。舱体严重变形，裂缝密布，淡蓝色的维生液正从各处裂缝中迅速流失。
舱内，07躺在仅剩的一点粘稠液体中，浑身都是被碎裂内壁划出的伤口。她的身体因剧烈的撞击和维生液的流失而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生命的气息正飞速流逝。然而，她的眼睛却极其艰难地转动着，透过布满裂痕的观察窗，死死地、聚焦在窗外苏清雪的脸上。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试图传达什么。没有声音，但苏清雪却清晰地“听”到了，或者说，通过那微弱的精神链接，直接“感知”到了那个濒死意识传递的最后信息——
不是语言，而是一幅极其清晰的画面：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如同神殿般的金属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变换着星图般复杂光芒的银色尖碑。尖碑的底座上，烙印着一个冰冷的徽记：一个被荆棘缠绕的沙漏。画面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朝圣般的敬畏与恐惧。
紧接着，是几个强行剥离出来的、没有情感色彩的坐标数据流，以及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大轮廓——那个拥有冰冷电子眼的男人。
最后，一股微弱却极其温暖、如同告别般的意识波动轻轻拂过苏清雪混乱的心神：
“...逃...别...成为...我们...”
“...你...是...唯一的...希望...”
“...名字...苏...清雪...”
随着这最后的意识波动消散，维生舱内，07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她沾满血污的脸上，最后定格的神情，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太阳穴附近那幽蓝的光路，如同燃尽的灰烬，彻底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苏清雪太阳穴附近的蓝光也随之消失。链接彻底中断了。但07最后传递的画面、坐标、那个冰冷的徽记和阴影轮廓，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意识深处。而她自己的记忆与07那些痛苦记忆碎片的碰撞，带来的自我认同的混乱风暴，却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这最后的诀别而变得更加汹涌。
她呆呆地看着舱内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已失去生息的脸，如同看着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另一个可能的、无比悲惨的自己。
“清雪...”李维忍着后背的剧痛，担忧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清雪缓缓抬起头，灰眸中一片茫然和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而飘忽，问出了一个让李维心脏骤停的问题：
“李维...我...到底是谁？”
“我...是苏清雪...”
“还是...只是...下一个...07？”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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