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光线柔和,沉水香的气息静静弥漫。
安静得能听到香炉中烟灰的塌落声。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吴所为正襟危坐。
他穿着暗紫色团花锦缎的袍子,料子极好,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扳指。
他坐的却不是椅子,而是一张打造得极为舒适的木制轮椅。
一只脚上穿着软底便鞋,另一只裤管下,却空荡荡的。
比起一年前那个在长安大劫中挣扎求存的瘦竹竿,他胖了不少.
脸颊丰腴,甚至都有了双下巴。
最扎眼的,是他嘴里那一口闪闪发光的金牙!
他的上排门牙处明显缺了几颗,被几颗俗气无比的金牙填满。
随着他说话,金光刺眼。
此刻他手里正捏着一块荷花酥,慢条斯理地掰着往嘴里送。
“……亭主,据燕雀所传,潼关以东三百里,靠近黄河,王家集、李家庄一带,最近确有人传见过目标人影,而且近段时日,潼关的天气格外反常。”
书案前,一个穿着灰布,毫不起眼的瘦小汉子垂手肃立,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
“现在明明才是初夏五月,却闷热如三伏酷暑。黄河断流,地面滚烫。已有……已有近百乡民活活热死在家中。当地官府派人查过,只说酷热难当,无疫病征兆。但乡间已有流言,说是……‘老仙’发怒了,要收人。”
吴所为端起旁边一杯绿豆汤,吸溜了一大口,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这才初夏时分,就能热死人?哼,真是邪门歪道!继续盯着,特别是王家集往东那片。一有目标的风吹草动,就让当地的‘燕雀’立刻报来。”
“是,亭主!”
瘦小汉子躬身应道,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就要退下。
他便是吴所为遍布大献的“燕雀”之一。
就在瘦小汉子转身,手刚碰到门扉的刹那——
吱呀。
那扇厚重的木门,竟毫无征兆地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瘦小汉子反应极快,低喝一声“谁?!”,同时身体已如狸猫般向后弹开,手也已摸向腰间暗藏的短匕!
他的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
然而,他这边心急火燎,推门进来的人却像是闲庭信步。
叶响牵着莲儿,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见着对方无声无息间闯入,瘦汉子如临大敌,匕首已半出鞘,寒光乍现!
他全身肌肉绷紧,死死锁定着闯入者。
“好了。”
吴所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死寂。
坐在轮椅上的吴所为,不知何时已放下手中的吃食。
他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无踪,那双因为发福而显得略小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死死盯着门口的人影。
见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吴所为的表情极其复杂。
先是震惊、狂喜,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
他挥了挥手,对那如临大敌的“燕雀”道:“是自己人,下去吧,把门带上。”
瘦小汉子一愣,匕首停在半途。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吴所为,又警惕地扫了一眼这对闯入的父女。
亭主的眼神从未如此……失态过。
但他不敢多问,迅速收起匕首。
躬身一礼,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一关,室内便只剩下三人。
见着自己手下离开,轮椅上的吴所为终于憋不住。
身体猛地向前倾,双手死死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他张开嘴,那口金牙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晃眼。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变了调的话语。
“叶……叶响?!真……真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叶响松开了莲儿的手,一把扶住了吴所为的轮椅。
莲儿也乖巧地跑到一旁,注意力很快又被书案上几碟没见过的精致点心吸引过去。
叶响的目光落在吴所为身上。
视线从他那身满是暴发户气息的紫锦袍,到他屁股下那架轮椅。
再到他嘴里那几颗刺眼的大金牙,最后落在那条空荡荡的裤管上。
“你的腿怎么了?”
叶响皱了皱眉。
似是被提起痛处,吴所为脸上的激动瞬间被一层阴霾覆盖。
他重重地靠回轮椅背,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刻骨的恨意,讲起了一年前遭袭的具体情况。
暗室的熏香燃了一半,吴所为的故事也很快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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