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吓得整夜睡不着,挺着大肚子还要安慰他:“别慌,总会有办法的。”
他跑遍了所有能借的地方,求过以前的同学,找过父亲的老同事,得到的不是婉拒就是敷衍。
有次他蹲在医院走廊给中风的父亲擦身,护工在外面议论:“3床那个老头,儿子好像欠了高利贷,昨天有人来医院闹呢。”
父亲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含糊不清地说:“对……对不起……”
陈建军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知道父亲不是故意的,那个一辈子要强的男人,只是被生意场上的虚假繁荣迷了眼,可这声对不起,太沉重了。
腊月二十三那天,催债的人找到了他停职在家的小区。
他们在单元楼门口烧纸钱,用扩音器循环播放他的名字和欠款金额。
妻子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被吓得动了胎气,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喊疼。
陈建军抱着她往楼下跑时,看到围观的邻居指指点点,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尊严被碾成了碎渣。
医院里,医生说他妻子有早产迹象,需要住院观察。
他站在缴费处,看着单子上的数字,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只掏出三百多块钱。
护士催了三次,他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上他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着,手机又响了,是单位的电话,通知他被辞退了,理由是“严重影响单位形象”。
挂了电话,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工作没了,妻子住院,父亲需要照顾,儿子等着吃饭,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生,还有那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务……这些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走到医院的天台,寒风吹得脸生疼。手机里弹出一条短信,是催债的:“过年之前再不还钱,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陈建军看着这条短信,突然笑了。
他想起二十二岁那天,穿着新西装,以为人生会像父亲说的那样,稳稳妥妥,越来越好。
他想起刚考上事业单位时,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以后是公家的人了,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想起妻子嫁给他时,说“只要你踏实肯干,再苦我都跟着你”。
可现在,他成了单位的耻辱,成了街坊邻居眼里的笑柄,成了连妻儿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跨年的鞭炮声。
他掏出手机,给妻子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对不起,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然后,他把手机连同自己一起从天台扔了下去。
坠落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十三年前签字的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站在阳光里,手里握着钢笔,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他想对那个自己说些什么,却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
第二天,医院的清洁工在楼下发现了他的手机,屏幕摔得粉碎,却还停留在发送短信的界面。
妻子看着那条信息,摸着肚子里躁动的孩子,放声大哭。
雪落在陈建军冰冷的身体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远处的城市在新年的晨光里渐渐苏醒,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没有人知道,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不是那笔三百万的债务,而是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在那张借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那张被他遗忘了十三年的借据,终究用最惨烈的方式,讨回了它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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