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头也不抬,嘴上应着,手里的葫芦瓢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他这人,嘴上常没个正形,但张麒麟的话,他向来是听的。
这是他的哑巴,张先生。
长生趿拉着张麒麟那双过大的旧布鞋,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怀里抱着刚睡醒还迷迷瞪瞪的大黄狗。
他穿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和短裤,头发睡得翘起几撮,脸上还带着红印子。
“瞎子,傻子,早!”声音清亮,带着刚睡醒的糯意。
张麒麟:。。。。
不是他不想回答,有时候只是不想承认傻子是自己。
“早啊,小长生。”
黑瞎子咧嘴一笑,顺手掐了根嫩黄瓜,在衣服上蹭了蹭,掰成三段,递过去,“喏,尝尝,水灵着呢。”
长生接过来,自己咬一口,又塞一小块给怀里的大黄。大黄显然习惯了这种分享,认命地嚼着。
张麒麟走过来,默默递给长生一小块昨晚剩下的烤红薯,又单独给了大黄一块干净的肉干。
大黄立刻欢快地摇起尾巴,叼着肉干跑到一边享用去了
“今天做什么呀?”长生嚼着脆甜的黄瓜,含糊不清地问,大眼睛滴溜溜转着
“摘点菌子去?”黑瞎子提议,“昨儿下过雨,林子里该冒头了。”
张麒麟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是他们消磨时光的日常。
三人一狗,慢悠悠地向后山走去。
山路蜿蜒,树影婆娑,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腐殖质特有的略带腥气的芬芳。
长生像只撒欢的小鹿,一会儿跑到前面指着树根下一簇刚冒头的奶浆菌兴奋地叫。
一会儿又蹲下去看蚂蚁搬家,怀里抱着老喇嘛给的那个旧转经筒,随着他的跑动发出轻微的、沉闷的“嗡”声。
黑瞎子眼尖,很快就在一片松针下发现了一大丛品相极好的鸡枞菌,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张麒麟则更沉稳些,用削尖的小木棍,仔细地将一朵朵肥厚的牛肝菌从根部撬起,放进背篓里。
长生抱着转经筒,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落叶堆里翻找。
他不太认得菌子,只觉得那些颜色鲜艳、形状奇特的小蘑菇好看极了。
想伸手去摸,被张麒麟眼疾手快地轻轻拍开手背:“这个,不能碰,有毒。”
长生缩回手,也不恼,嘿嘿一笑,转而去找些认识的野花野草。
他采了一大把淡紫色的野菊和几支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笨拙地编着花环。
大黄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偶尔低头嗅嗅路边的野花,打个喷嚏。
回程时,背篓里装满了新鲜的菌子,长生头上歪歪斜斜地顶着他自己编的花环,手里还攥着那束野菊。
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中午自然是鲜菌汤锅。
土灶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大铁锅里奶白色的汤咕嘟咕嘟翻滚着,浓郁的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小院。
张麒麟掌勺,只放了点盐和几片姜,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山珍的本味。
黑瞎子负责添柴火,顺便逗弄着在灶边打转、馋得流口水的大黄。
长生则趴在旁边的小木桌上,把野菊花一朵朵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装了清水的粗陶碗里,说要给老喇嘛的转经筒“供花”。
汤鲜得掉眉毛。
三人围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就着简单的米饭,吃得额头冒汗,心满意足。
大黄也分到了一大块没放盐的鸡肉和几片菌子,趴在自己的食盆边,吃得尾巴直摇。
三个大男人泡在温热的水里,驱散了山间清晨的微凉和采菌的疲惫。
水汽氤氲,蒸得人骨头缝都舒展开了。
黑瞎子靠在池边,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张麒麟闭目养神,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落。
长生最是坐不住,他抱着那个宝贝转经筒,在水里漂着玩。
他深吸一口气,咕嘟咕嘟沉下去,像颗圆润的汤圆没入牛奶,过了一会儿又自己浮上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傻笑。
张麒麟和黑瞎子早已习惯,只是在他沉下去时间稍长时,才懒洋洋地伸手捞他一下。
“长生。”黑瞎子忽然叫他。
“跟着我们开心吗。”
“开心,超级开心。”
因为你们不会嫌弃长生啊,妈妈说过不会嫌弃长生的才是长生的好朋友。
长生很珍贵不是一般的人能认识和理解的。
张麒麟的嘴角,在水汽缭绕中,向上弯了一下。
本来村子里是有养大鹅的,可是大鹅咬了长生,就变成了铁锅炖大鹅了。
张麒麟说,瞎子穿旗袍很合适,也适合肚兜。
要知道,古代男女都是穿肚兜的呢。
嗯,他们玩的很开心。
长生可以作证,瞎子在躺椅上晒太阳一整天,都没有去外面乱晃呢。
晃不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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