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皆传,世孙在庐陵办了好大的案子。”
“衾儿可愿一闻?”
“想来世孙庐陵之行,诸多不易。”公仪衾淑垂眸轻叹。
裴少珩纤如玉竹的指骨无意识地向上探了几分。
他想抚上她的眉眼,他不想让他的衾儿蹙眉。
“虽有波折,不算烦难。”
“听说庐陵,清波画舫,风光旖旎。”公仪衾淑神情似有羡意。
“水乡婉约,别有风情。”裴少珩耐心做答。
“听说画舫有位丹青娘子,名叫青女。”
公仪衾淑烟黛轻弯,眸中似有浅谑。
“青女是她是庐陵最好的丹青师傅……”
裴少珩正欲给公仪衾淑讲青女荀姜之事,刚脱口,蓦地反应过来,忙仓皇解释:“青女是画眉鸟案子中的关键线索,她的情郎荀姜便是丧生于此。”
见公仪衾淑掩扇浅笑,裴少珩才知她本意打趣,方松了口气。
裴少珩从腰际摸出一把金泥绢丝画扇来递给公仪衾淑。
“这便是青女所赠。”
公仪衾淑打开折扇,只一眼便再难移开视线。
此殊艺当乃世绝。
“当真是个妙人儿。”公仪衾淑由衷叹惋。
公仪衾淑将金泥画扇合上复又递还给裴少珩:“琼林宫宴引弓拔魁,怎的你这么早便出来了?”
裴少珩摇首浅笑:“都传亦家大公子骑射独绝,誉满汴京,今年维凡不在,我等资质平平,自是无甚看头。”
“是何彩头?”
“是盏琉璃珐琅风灯。”裴少珩眸中漾起三神采:“你若喜欢,我替你赢了来。”
“世孙!世孙!”
正说着话,却见十一快步走来。
“姑娘。”待近前,十一先是朝公仪衾淑欠身致意,后又顺气回禀道:“世孙,小筑那边来人传话,说请您赶紧去一趟。”
裴少珩面色稍紧,转头看公仪衾淑,不待张口,公仪衾淑便点头道:“世孙正事要紧。”
裴少珩点头叮嘱道:“今日有要事,恐不能早归,你若事毕,路远天热,便让十一送一程。”
语毕,裴少珩便携着十一先行离去。
公仪衾淑待了半刻不见亦如,便也同绛禾穿过复廊,往曲池边去了。
皇后凤诺,何等金贵,这样的彩头,历朝都属空前。
各家贵女皆穿园走廊,东寻西觅。
公仪衾淑从廊角转过,却见亦如怀里抱着两个黄花梨盒子,仰着头打眼瞧着着重檐亭的额枋。
身侧女使正踩着坐凳楣子,踮着脚尖,一手抱着柱子,一手伸手往额枋处够去。
公仪衾淑绕进重檐亭,顺着亦如视线瞧去,只见那额枋的横木上放有一个黑木匣子。
“快到了,再伸伸手。”亦如垫脚催促。
那女使咬牙往前探去,整个身子都探出大半了可还是同那盒子有些距离。
眼见够不着,亦如叹了口气:“算了,你先下来吧。”
那侍女如临大赦般赶紧窜下来,暗自甩着僵酸的手臂。
“你寻着几个了?”亦如将怀里的黄花梨盒子塞给女使,瞅了瞅几公仪衾淑。
只见这主仆俩皆是两手空空。
亦如瞬时瞪大了眼眸:“你不会一个都没找着吧?”
“我……”公仪衾淑点了点头。
亦如略含惋惜地看了眼公仪衾淑数落道:“这么大的彩头你还不黾勉,算了,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把这盒子取下来。”
亦如瞥见绛禾蓦地眸光一闪:“绛禾,你来试试!”
绛禾颔首点头,正欲提裙上凳,却见摇首公仪衾淑张口。
“绛禾虽身量高些,但距那匣子还是略有些距离,只怕去了也是无功。”
“那可怎么办,我方才看着何郁珠都寻了三个了!”亦如泄气地看了眼亭外远处寻寻觅觅的贵女。
公仪衾淑环视一圈,见周围并无木撑竹竿等物。
公仪衾淑同亦如正犹豫着着要不要从廊畔青柳上折些枝条来,却见打阶下走来一姜黄锦袍男子。
男子和顺的眉眼映入公仪衾淑眼帘,略有些熟悉。
“亦姑娘,五姑娘安。”薛究元入亭见礼。
“薛公子安。”二人回礼。
薛究元抬眸瞥了眼亭上黑匣温和道:“究元不才,愿替二位姑娘解忧。”
亦如闻言欣喜,忙颔首道:“那就多谢薛公子了。”
薛究元虽有着文人惯有的清癯味道,但也高骨长肩,不多时,便将黑木匣子取了下来。
亦如结果匣子,见薛究元似有话同公仪衾淑将,便草草道了谢识趣地走开了。
见亭外静了些许,公仪衾淑言道:“薛公子请讲。”
薛究元面含犹豫之色,略做吞吐,方才开口:“究元,想问询令姐近况如何……”
公仪衾淑抬眸,心下微泛不虞,但并未声张,只依礼作答:“四姐姐一切均安。”
“均安便好,均安……便好。”薛究元落袖不觉呐呐,面上欣慰,眸中隐有痛色。
公仪衾淑不知其是何意,只静静地等薛究元再开口。
薛究元垂首几息,倏而回神央求道:“我欲有一话予若儿,不知可否烦请五姑娘转述。”
公仪衾淑容色渐肃,稍作忍耐,终还是启唇:“薛公子若有意,为何不早早来我家提亲?当日公子另娶,四姐姐心碎憔悴,如今薛公子新鳏,却又在我四姐姐同王家婚期将近之时叨扰,实在不宜,况借我私授,不合礼制,于情于礼,这句话,恕衾儿不能转述。”
薛究元想过公仪衾淑可能会婉拒,却不料她竟这般直言不讳,顿时愧意难当,面色灰败,只垂眸自嘲。
“终是我无缘……”
见薛究元如此心痛,公仪衾淑不忍再留,只寻了个借口先走。
薛究元眼见那抹藕色绢影渐远,却又在阶前作停。
“世事物缘,本就寡稀,聚散离合,原不必以缘之方生方灭作托,成败由时,行谋在己。”
声色浅微,似晓风掠灵台。
落在薛究元耳际,却似金声玉振。
随着话落,藕色绢裙也拂过最后一层青阶。
曲池鹅卵道。
“姑娘,还去寻亦姑娘吗?”绛禾跟上前来。
公仪衾淑沿着廊桥往西看去。
廊桥水畔,满池菡萏,
公仪衾淑转头看向绛禾:“这里咱们不曾来过。”
绛禾摇头:“不曾。”
“在这儿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替如儿寻一个。”公仪衾淑挥扇上了石桥。
曲池韶光明媚,池中似浅蘸苔绿,数枝粉蕖在光晕中微微晃动。
“咕咚——”
石桥背阴池的水中传来一声清响。
二人回身望去,只见一株碧叶圈着几朵粉白芙蕖正泛起一层轻漪。
公仪衾淑眼底滑过一抹讶然,绛禾四下瞧了瞧,并不见有人。
“姑娘,应是红鲤打挺呢。”绛禾指着池中戏水的几尾锦鲤。
随着水波轻荡,只见那微微浮动的荷叶下似有一团暗影。
“绛禾你瞧。”公仪衾淑点扇示意。
二人顺着那暗影瞧去,只见碧叶遮蔽的池上隐约浮着一根细细的渔线,鱼线另一头正系在石桥的镂柱上。
绛禾弯腰拉线,只见一个雕纹嵌珠匣子缓缓现出。
绛禾弯唇:“姑娘您看,这匣子缀着珠子,里头定是錾花绢刻春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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