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味道……
她记忆里的味道,变得有些模糊。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能描述出来,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在脑海里清晰地“闻”到。
“还有那支笔。”
老张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的认知。
“派克金笔。你父亲留给你的。你还记得笔杆上的划痕吗?在你上警校时,不小心摔在水泥地上留下的那道。”
林一猛地睁开眼。
她记得有划痕。
但那划痕的具体形状,具体位置……
一片空白。
那个细节,像是被橡皮擦,从她的记忆里,粗暴地抹掉了。
“你把关于他的,最鲜活,最深刻的记忆,编成了一根绳子,把他从深渊里拽了上来。”
“绳子,留在了他那里。”
“你手上,只剩下绳子的印子了。”
老张的语气,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
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漠。
“你的一部分‘故事’,成了他的‘地基’。”
“恭喜你,林警官。”
“你们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搭档了。”
林一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
冰冷的地面,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她失去了一些东西。
一些关于她和秦川的,独属于她的记忆细节。
为了让他记起自己是谁,她付出了自己的一部分“过去”。
这笔交易,没有人问她是否同意。
“现在,轮到你处理垃圾了。”
老张说着,从他那宽大的工装服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丢在林一面前。
一个半旧的,红色塑料水桶。
里面装着几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抹布。
“什么?”
林一抬头。
“清理现场。”
老张指了指地上的血污和那个破碎的银环。
“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会‘发酵’的。”
“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墙壁,就会开始讲今天晚上的故事。”
“到时候,路过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林一看着那个水桶,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我的工作,是处理‘规则’的垃圾。那个眼球,是规则的垃圾。”
老张用脚点了点地板。
“这些,是你们打架弄出来的烂摊子。是‘人’的垃圾。”
“谁弄脏的,谁收拾。”
他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林一叫住他。
“那个‘眼球’,那个‘故事’,它到底想做什么?”
老张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它不想做什么。它只是饿了。”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
“秦川把它写了出来,然后又亲手喂了它第一口。”
“它只是觉得,‘秦川’这个味道,很好吃而已。”
老张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一一个人。
和一桶脏兮兮的抹布。
她坐了很久。
直到身体的麻木感,被地板的寒冷刺痛取代。
她站起来,走到水桶边,拎起它。
很沉。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击着水桶的底部,发出空洞的响声。
她拿起一块抹布,浸湿,拧干。
然后,她跪在地上,开始擦拭第一块血迹。
血已经半凝固了,粘稠,腥气。
她用力地擦着,手背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她擦得很慢,很用力。
仿佛想把今晚发生的一切,连同那些模糊掉的记忆,一起从这地板上抹掉。
擦掉秦川的血。
擦掉那道银色的圆环。
擦掉那个温柔的,乞求着“故事”的呓语。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去想那支派克金笔。
不去想那顿烧烤的味道。
也不去想,秦川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
她只是,专注地,清理着这个烂摊子。
就像老张说的。
谁弄脏的,谁收拾。
账单,总会寄来。
而她,刚刚签收。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