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位长辈,她们的脸上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严静怡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忍受某种疼痛:“他需要什么?需要淑芬那样能替他执掌一方、雷厉风行的臂膀。需要白薇那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润滑剂。需要王丽那样……嗯,新鲜、大胆、能带来短暂刺激的玩物。甚至需要王贤和和曲娜那样,背后或许牵扯着某些他需要的资源或门路。我看到的是她们三人都是有能力的女人,不是来争风吃醋来的,都是有她们负责的事业!你们能做到吗?你们就愿意当她的玩物吗?如果那样他随时随地就把你们收了,她是好色之徒,但他不是无恶不作得人,给你们那么多的钱?还不知足吗?欲望我看是堵上了你们的双眼了。”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像是在分析一桩与己无关的生意,“而我们呢?我们被送去读书,不是惩罚,也不是遗忘。这恰恰是他对我们的一种……定位。”
“定位?” 张依然喃喃重复,眼神茫然。
“是投资。” 严静怡的声音冷得像冰,“投资未来的‘可用之材’。一个名牌大学的光环,一套体面的知识体系,一群或许有用的同学人脉。这些,才是他打算从我们身上获取的‘价值’。至于顶楼的温泉,银座的珠宝,那些是即时享乐的‘消费品’,是给‘王丽们’的即时报酬。而我们,被归入了需要时间孵化、未来才能变现的‘长期资产’类别。你们想到了吗?他以后出门带着花瓶出门好,还是带着你们出门有脸面呢?我觉着他也没有放弃你们,我不是也要上学校学习吗?他是怕走远了,我们大家跟不上他了,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她的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刘婷眼中的泪凝固了,杨如影脸上激烈的愤怒僵住了,连张依然那冰冷的荒芜都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更深的茫然和无措。原来连那份“委屈”,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自作多情。
“所以,” 严静怡轻轻放下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瓷器碰到玻璃茶几,发出清脆而寂寥的一声轻响,“去找他要说法?要公平?” 她缓缓摇头,目光掠过女孩们年轻而痛苦的脸庞,最终投向窗外那片吞噬了无数野心和幻梦的冰冷灯火,“这规则,是他定的。游戏,也是他主导的。我们身在其中,要么学会看清规则,利用规则,让自己在棋盘上占据一个不那么容易被舍弃的位置,就像淑芬那样。要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个“要么”之后是什么,答案残酷地悬在冰冷的空气里:要么像不合时宜的旧玩具,被遗忘在积尘的角落;要么像王丽那样,抓住短暂的绚烂,燃烧殆尽后归于灰烬。
两位长辈沉默着,她们的劝慰在严静怡这番赤裸裸的剖析面前,显得苍白而虚伪。她们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眼中那份“为你好”的慈祥里,掺杂了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自己的女儿至少还在这盘棋局上,哪怕只是一枚需要漫长等待的棋子。
“那我……我们这书,还读吗?” 刘婷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彻底的迷失。曾经支撑她的那份“为未来努力”的信念,在严静怡冰冷的剖析下,轰然倒塌,只剩下巨大的空虚和恐慌。
严静怡的目光落在刘婷茫然失措的脸上,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窗外。东京塔的尖顶在远处闪烁着恒定的、冷漠的红光。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瞬间消散,无影无踪。
“读。”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清醒,“不仅要读,还要读好。读得比任何人都出色。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筹码,是未来能在这张牌桌上,勉强为自己叫一次价的……可怜的本钱。至于其他的……” 她顿了顿,窗外的灯火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映不出一丝波澜,“别再去想‘凭什么’。在这个游戏里,‘凭什么’是最无用、也最致命的毒药。”
她不再看她们,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客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窗外那片永不疲倦的、繁华而冰冷的都市之光,无情地照耀着沙发上三颗骤然失温、无所适从的心。金丝雀终于看清了笼子的形状,那笼子并非由冰冷的栅栏铸成,而是由无形的规则、精密的算计和她们自己那份不甘又无法挣脱的依赖共同编织,笼门从未真正关闭,但门外的世界,早已标好了她们无法承受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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