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夜晚,“金樽”赌场特有的、混合着汗味、香水味和金钱欲望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齐子博和王龙在李魁和宋国辉的陪同下,开始接手后的第一次正式巡视。水晶吊灯折射着炫目的光,轮盘滴溜溜旋转的声响清脆又冷酷,老虎机不断发出聒噪的电子音乐。王龙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环境,眉头微蹙,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攒动的人头。李魁则熟练地跟几个熟客打着招呼,姿态放得很低,完全看不出前几日被债务压顶的狼狈,只在看向齐子博时,眼神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谨慎的讨好。
“齐先生,王先生,这边请,VIp区昨天刚换了批新设备。”李魁侧身引路,姿态恭敬。
穿过略显拥挤的普通大厅,喧闹声浪稍稍退去。VIp区的通道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就在他们即将转入更私密的区域时,旁边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低头走出来,似乎刚洗过脸,额发还湿漉漉地贴着,手里拿着纸巾擦拭。他穿着一身看似普通但剪裁极佳的深色休闲装,脚步很快,几乎与齐子博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赌场的喧嚣、王龙的询问、李魁的介绍,所有的声音骤然退潮,变成模糊遥远的背景噪音。齐子博的眼角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了男人抬起擦脸的手腕上——一块表。一块在VIp区迷离灯光下,依然反射出独特、厚重金色光泽的手表。那光泽,冰冷,沉重,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质感。
齐子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彻骨的寒意。他认得那块表!清清楚楚!就在几天前,在那条来自老板的、关于“昨晚客人”的短信之后,伊万曾发来过一张极度模糊的监控截图。截图里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目标,唯一能勉强辨识的特征,就是手腕上那抹独特的、在低清画面里依然显得异常醒目的金表反光!就是这块表!绝对不会错!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控制不住扭头的冲动。他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维持住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脚下昂贵的羊毛地毯仿佛变成了流沙,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强迫自己目视前方,甚至对着李魁刚才关于新设备的介绍,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嗯”。
那戴表的男人步伐很快,背影迅速汇入普通大厅涌动的人潮,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转眼不见踪影。
“博哥?”王龙似乎察觉到齐子博那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投来询问的目光。
“没事,”齐子博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李哥刚才说的新设备,听起来不错。”他自然地抬手,状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袖口,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他必须立刻通知老板!这个危险的信号弹,竟然在他刚刚接管的场子里升空了!
顶层的办公室,空气仿佛凝固的冰。男人依旧立在落地窗前,窗外璀璨的灯火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点不亮丝毫温度。伊万的加密电话刚刚结束,听筒里最后的忙音像细小的冰锥,扎在寂静里。信息碎片化而冰冷:目标手法极其专业,监控关键片段被精准覆盖,赌场内部可能存在的“眼睛”指向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的窥视,只留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核心依旧隐于浓雾。
“缅北那边呢?”他对着虚空发问,声音低沉,更像是在叩问这片沉默。
“风很紧,”加密通讯器里传来另一个毫无情绪的声音,语速极快,“查波将军的人最近调动频繁,但目标不明。有传言,他们对边境几条新开的‘财路’……不太满意。” 对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尤其,是对突然冒出来、胃口又特别大的‘新朋友’。”
新朋友?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毫无笑意。翡翠协会那堆积如山的原石,开出的天价翠色,果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芒刺。查波……这个名字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上心头。这不再是小鱼小虾的试探了。对方在暗处编织的网,远比想象中更大、更韧。昨晚赌场的“客人”,或许只是这张巨网悄然探出的一根丝线,一次无情的标记。
办公室死寂无声,唯有雪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翻涌的思绪。突然,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发出短促而尖锐的震动,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一条新信息。发信人:齐子博。
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像一道无声的霹雳,狠狠劈在男人深沉的眼底:
“老大,昨晚那个人,刚刚出现在金樽,我亲眼所见。他戴着你描述的那块金表。”
几乎在同一毫秒,办公室那部红色的加密内线电话,也像被这信息激活的警报,疯狂地、持续不断地嘶鸣起来!尖锐的铃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不祥的、催命的急迫。
男人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与狂啸不止的红色电话之间,极快地扫过一个来回。窗外的万家灯火,在这一刻,骤然失去了所有温度,变成一片冰冷的、充满敌意的监视之网。风暴,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而且,第一道致命的雷霆,已然劈落在他刚刚交给齐子博的那个看似安稳的“舞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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