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看着他眼神变幻,最后定格在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里的窘迫上,
这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他转身走向火堆旁自己的背包,从中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份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相当结实耐储存的干粮。
他走回孔伤面前,没说话,
只是将那份干粮递了过去。
孔伤呆了呆,视线从干粮移到林七夜平静的脸上,再从对方脸上移回那块看起来毫无美感可言的食物。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饥饿感,伴随着巨大的体力消耗和死里逃生后的虚脱感,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凶猛地席卷上来,瞬间压倒了一切杂念。
他几乎是抢也似的伸出手,
一把抓过干粮,
甚至来不及道谢——或者说,巨大的羞愧感让他此刻根本无法顺畅地说出任何感谢的话——便粗暴地撕开油纸,
掰下一大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干硬的饼块摩擦着干裂的嘴唇和口腔,他费力地咀嚼着,腮帮子鼓起,发出沉闷的“咔吧”声。
他吃得毫无形象,仿佛那不是简单的行军干粮,而是世间罕见的美味。
吞咽的动作有些急促,甚至被噎得微微抻了一下脖子,但他立刻又塞进去更大的一块,眼睛死死盯着剩下的食物,眼神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
林七夜沉默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直到对方进食的速度稍稍放缓,喘息也变得粗重了一些,他才在旁边一块稍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跳跃的火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我叫林七夜,”他的声音不高,在洞穴的岩石间有种特殊的回响,“守夜人第四支特殊小队,寒夜小队的队长。”
正埋头用力吞咽的孔伤动作猛地一滞!
他倏地抬起头,
嘴边还沾着细小的饼屑,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了几分,死死盯着林七夜。刚才被打清醒的脑子飞速运转,过滤着这个在守夜人内部早已相当响亮的名号。
“你是……”
孔伤的声音带着呛咳后的沙哑,“去了西伯利亚的那个?寒夜小队的……队长?”
他艰难地重复着,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着林七夜那张过分年轻却透着难以言喻沉稳的脸,“还真是……厉害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撞死在沙滩上。”
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自嘲意味的笑,“现在的新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语气里,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面对后来者势不可挡的锋芒时,那种既感叹又有些许落寞的复杂情绪。
林七夜唇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算是对那“前浪”评价的回应。
但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孔伤脸上时,那点微不可察的弧度立刻消失了,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能说一下吗?”
林七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穿透力,“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凤凰小队的其他人在哪?他们又遇到了什么?这澳洲大陆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孔伤刚刚因为食物而稍微暖和过来的心口上。
孔伤脸上的那点苦涩和自嘲瞬间凝固了,慢慢褪去,只剩下沉重和一片更加深沉的茫然。
他握着剩下那小半块干粮的手停在嘴边,眼神失去了焦点,怔怔地望着面前跳跃的火焰,仿佛那跃动的火苗里藏着让他恐惧又无法理解的景象。
半晌,才听到他一声长长的、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叹息:
“唉……”
他垂下头,用手指无意识地碾着干粮的边缘,碎屑簌簌落下。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困惑和挫败感,不像是在推诿,更像是在努力挖掘一片混沌的黑暗。“我好像……失去了那部分记忆。只零零星星……记得一些碎片……”
他紧皱着眉头,太阳穴因为用力回想而微微鼓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好像……有什么东西……”
“从天上掉下来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泥沼里艰难地拔出来,“很大……很沉……不知道是什么……然后,天好像就开始下雨了?”
“不是普通的雨……感觉……很奇怪……”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像是被记忆中某个强光刺激到了。
“之后!一道闪光!很亮!”
“亮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带着一丝惊恐的余悸。
“然后……天……天裂开了!!ヽ(?Д?)?”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七夜,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目睹神迹般的恐惧。
“对!我记起来了!”
“天真的裂开了!”
“像……像一块破布!从那裂开的缝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毁天灭地的画面,额头渗出细汗,“好像是……一把剑?很大……闪着光……从裂开的天上……坠落下来!”
孔伤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激动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次被一片空白和茫然取代。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抬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语气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无力感:
“然后……然后我好像……怎么了?不记得了……完全……记不起来了……”
他摊开双手,那半块干粮掉落在膝上,眼神无助地看向林七夜,“后面发生了什么?一片空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海滩?当时……我们明明在内陆深处啊……”
林七夜的眉头深深锁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他凝视着孔伤那张写满困惑和痛苦的脸,火光的阴影在他眼中跳动。
“你这样子,”
林七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冰冷的判断,“看着像是失忆了。”
孔伤颓然地靠回冰冷的石壁,抓起那块掉落的干粮,却没有再吃,只是无意识地捏紧,指节泛白。他痛苦地闭上眼,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我也不清楚……”
“就是记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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