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同被稀释了的金色颜料,透过病房那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陈默的身上,带来一阵阵久违的暖意。
时间,已经悄然滑过,陈默从那场足以将钢铁意志都彻底摧毁的“鬼门关”前挣扎回来的第十天。
这十天,对于陈默而言,仿佛是一场光怪陆离的重生之旅。
他不再需要二十四小时都被束缚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身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监测线缆也早已被拆除。在孙铭教授和方静医生的共同允许下,他终于获准,可以在沐璇的“贴身看护”下,进行一些适度的康复性活动。
起初,他只是在病房里,扶着墙壁,如同一个初学走路的婴儿,踉踉跄跄地,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每一次的迈步,都会牵动全身那仿佛被彻底重组过的肌肉和骨骼,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酸痛。但那种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那种双脚踏在坚实地面上的踏实感,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渐渐地,他已经不再需要沐璇的搀扶,可以独自一人,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进行着缓慢的行走。再后来,他甚至可以小跑,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拉伸和力量训练。
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超乎所有人,甚至超乎孙铭教授最乐观预估的、堪称奇迹般的速度,飞速地恢复着,甚至是……进化着!
“不可思议……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无菌实验室内,孙铭教授看着手中那份最新的、关于陈默身体各项机能的检测报告,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科研人员独有的兴奋。
报告上的每一个数据,都如同一个个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现有的人类生物学和医学常识的脸上!
“肌肉密度,是正常成年男性的3.7倍!而且,这个数值还在以每天百分之零点五的速度,持续增长!”
“骨骼密度,同样增加了近两倍!其坚韧程度,已经堪比最强壮的牦牛的骨骼了!”
“神经反应速度,经过我们的仪器测试,他的神经冲动传导速度,比我们据点内最顶尖的特战营王牌战士,还要快上……至少百分之三十!”
“而最恐怖的是他的新陈代谢和能量转化效率!”孙铭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他指着报告上那条陡峭得如同悬崖峭壁般的能量消耗曲线,声音沙哑地说道,“他现在每天需要摄入的食物热量,已经超过了一万大卡!这几乎是五个成年男性的总和!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他身体内部的能量转化,似乎已经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我们前所未知的代谢途径!他那经过了‘适应性畸变’的肝脏,简直就像一台小型的生物核聚变反应堆!能够将任何摄入的有机物,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效率,直接转化为最纯粹的能量!”
实验室里,所有听到这份报告的年轻学者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如同在听天书一般,看着眼前这些完全超出了他们认知范畴的、如同科幻小说般的数据。
然而,对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默本人而言,他所能感受到的,却远没有那些冰冷的数据来得那么……直观。
他只知道,自己……变了。
变得……很饿。
非常非常的饿。
那种感觉,就像在他的胃里,住着一头永远也喂不饱的、贪婪的饕餮。无论他吃下多少东西,无论那些食物是香喷喷的腊肉饭,还是干巴巴的压缩饼干,都会在进入他胃里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彻底地分解、消化,然后化作一股股温暖的、充满了力量的热流,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渴望着能量,吞噬着能量,然后……变得更强。
力量!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而略显单薄的身体,此刻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他愿意,他能一拳,就将病房那面由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墙壁,给硬生生地打穿!然后,他就试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打穿!
速度!
他同样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和敏捷。他甚至可以在沐璇惊骇的注视下,如同电影里的跑酷高手一般,在狭小的病房里,做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高难度的闪转腾挪动作,而脸不红,心不跳。
感知!
这一点,尤为的明显。他的听觉、视觉、嗅觉……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擦去了厚厚的尘埃,变得异常的敏锐。他甚至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清晰地听到走廊尽头,两个护士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他能轻易地分辨出,空气中弥漫的数十种不同的消毒水和药品的气味;他甚至能在黑夜中,不依靠任何光源,就清晰地看清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的、普通的“牛马”程序员了。他正在向着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未知与力量的生命形态,飞速地……进化!
然而,与这强大的力量一同到来的,并非是狂喜和自得,而是一种……更加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改变。
正如孙铭教授之前所担忧和预言的那样,那段源自感染者颅内的、充满了疯狂与暴戾的“基因程序”,在赋予他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在悄然地,侵蚀着他作为“人”的、最宝贵的东西。
他发现,自己的情绪,正在变得越来越……平淡。
以前,当他看到沐璇因为担心自己而流泪时,他会感到心疼,会忍不住想去安慰她,拥抱她。但现在,当他再次看到沐璇因为某个感人的故事而眼圈泛红时,他的内心,虽然依旧能理解那种情绪,但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产生同样强烈的、名为“心疼”的共鸣了。
他的大脑,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罩给隔绝了起来。他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世界的喜怒哀乐,能用最理性的逻辑去分析和理解这些情绪产生的原因,但却……很难再真正地,感同身受。
他的共情能力,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弱,被剥离。
他变得……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冷酷。
就像今天下午。
一个负责为他送餐的、新来的年轻幸存者,因为太过紧张,在进入病房时不小心将手中的餐盘打翻在地。热腾腾的肉汤和饭菜撒了一地,那年轻人吓得脸色煞白,连连道歉,甚至因为害怕受到责罚而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若是放在以前,陈默或许会笑着安慰他几句“没关系”,甚至还会主动帮他一起收拾。
但现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的波动。他没有愤怒,没有责怪,但同样,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淡淡地说道:“再去打一份过来。地,擦干净。”
那年轻人被他那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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